王雨一边干活,一边听刘主任说起了过往,他是1967年来的渡口市,当时才24岁,从一个农村务农的小伙子招生到了西南,支援三线建设,对他来说是件新奇的事。
可来了之后,备受打击,当时的渡口就是一片不毛之地,艰难到用水、睡觉、吃饭都成问题。
“喝的是金江沙里满是黄沙的水,一桶里至少有半桶泥沙,要沉上一晚才能烧开喝。睡的就是木板、篾席和石头搭成了席棚子,至于吃……就是米饭和南瓜、土豆、海带。新鲜的蔬菜是想都不要想的,肉更是没有。”
刘主任干了许多年的基建,从修公路到修砖瓦厂,到了69年的时候,鸿腾创建了,他又被调到这里,继续建设。
“当时的地平、车间房梁,都是我们一点一点建起来的,那时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吊车赶不上时,我们都是用肩膀硬扛。但是大家真是一声苦也没叫过,就是流血了也没流过一滴泪。”刘主任叹一口气:“基建完成之后,松懈了几年,当了几年的维修工人,81年我家丫头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又被调到金工车间担任班长。”刘主任直起腰来。
“那时都快四十了,但是骨子里仍是热血澎湃,大家为了早期投产,真的是没日没夜地干活。当时得了急性阑尾炎,害怕影响了进度,没告诉大家。后来晕倒被送进医院的时候,阑尾都穿孔了。”刘主任叹息起来。
“厂房建成了,从哈尔滨、黑龙江进来的机床也安上了,车间放鞭炮的那一天,大家都哭了,这种感觉你们可能体会不到。就是觉得心酸,加上激动,太不容易了!”刘主任说完之后,沉默了好久。
“那后来呢,刘主任你一直在金工车间吗?”王雨低声问道。
刘主任点头:“是啊,从班长到值班长、工段长,再到车间主任。我是一点一点看着金工成长起来的,现在我也老了。”
他缓了缓,环视了一圈:“我就不明白了,当时创造了那么多经济价值的机床,怎么就不行了呢?”
王雨胸口涨涨的,觉得酸楚起来,这样的感觉随着刘主任的话持续膨胀,几乎也要像他一样,红了眼眶。
她觉得自己是个冰冷的理工学生,从大学时的学习到初入金工的调研,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理智,这些过往对她而言,就是一连串的数字。
可当这些数字与画面结合在一起,特别是看到面前的废墟以及头发花白的开拓者时,她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
这些老一辈的开拓者,他们对这片土地是有浓重的感情的,这种感情已经深入骨髓里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说道理,自己能懂,刘主任怎么不可能懂呢?他更多的是感怀与倾诉,对流逝的青春、焕然变化的厂房均是如此。
她默默地陪着刘主任打扫了卫生,直到天色越来越昏暗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手表:“呀,都已经快七点了,走吧,小王,早点回去了。”
刘主任转身出了车间门,王雨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一旁的水槽处洗起手来。
洗着洗着,她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下午开会的时候,公司让她八点之前反馈一个数据过去的,自己在这里耽误了太长的时间,只剩一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