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少年将军的名字在史书中隐去,而风神巴巴托斯的神光辉映世间。
新生的蒙德城中,也多了个名为温迪的吟游诗人。
温迪一开始其实并不是现在这副活泼伶俐又通透圆润的模样,甚至于吟游诗人一开始连话都不太会说。
不是不精通人的语言。而是风神在当温迪时常常需要揣摩,少年曾经是怎么样的。
他在尝试着成为少年。巴巴托斯觉得,只要自己成为了少年,大概就能理解对方了。
然而他一开始总是学得不像。甚至于有些感知敏锐的人偶尔会从少年身上感到一种割裂感,仿佛这具漂亮的躯壳里住着的灵魂并不是人。
温迪只能不断改进。所幸他的改进是有成效的。
渐渐的,就连少年曾经的亲卫,都认不出温迪和旧主之间的区别了。
从思考方式到言行举止,温迪已经能做到不漏一点端倪。甚至于岁月变迁之后,某一刻温迪以为自己就是少年。
然而温迪还是不能理解少年。
是因为自己跟少年还不够像吗?温迪想。
于是他再度从记忆中搜刮有关于少年的点滴,却始终未能在理解少年这件事情上得到进展。
执念终究成了将神明困在过往不得解脱的枷锁。
……
再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温迪只知道后来自己就变成了这副游离人外的模样。
神明行走于人间,但也仅仅是行走于人间而已。甚至于温迪因为自身的原因,他不像神也不像人。
温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总隔着一些什么东西,自从他获授神位成为尘世七执政之一后。
他行走于这个世界,却总感觉不太真切。
就像他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但,要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忘记。之前倒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比如蒙德的龙灾,不过被他解决了。
自己又不是某个六千余岁早该磨损的老爷子。
温迪暗自吐槽。自己是不是昨天喝太醉了,最近又太闲了,一觉醒来就在胡思乱想。
要不还是去找点乐子吧。
只是蒙德的龙灾解决了,一下子他也没什么事情做。
要不,去荻花洲看看。
温迪顺手捎了瓶酒。
*
荻花洲在绝云间东北。
温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这里。此地魔物常盘踞,虽不敢招惹风神,却颇为扰人兴致。
又没什么景色好看。
虽然……此地的风不错。
他看向风吹来的方向。远处奇峰屹立,满山枫红。高处云雾缭绕,隐约能瞥见那位于极高处的一座浮岛。
那是仙人居住之地,绝云间。
温迪是去过那里的。荻花洲看到的绝云间景色美则美矣,却不如绝云间内风光半分。
不过。
温迪并不太想去。
某个在那绝云间浮岛上案牍劳形的人,可不喜欢他随意造访自己的洞府。
那人只是外表温和,骨子里冷得很。这温迪是知道的。他曾经用了百余年才略微让磐石软化一点,这五百年没见,想必对方又恢复到原本的模样了。
温迪寻思着,在荻花洲寻了块石头坐下。
悠扬笛声响起。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吧。他想,要是对方还念旧情的话……
绝云间浮岛位置极高,站在上面可窥璃月全貌,近一点的荻花洲更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他若真想寻他,那在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该来了吧。
然后温迪等了三天没等到。
气抖冷。温迪默默地开了那瓶他埋在风起地下几百年的好酒,叼着瓶口就是一口闷。
冰凉辛辣的酒液入喉。
哦,这好像不是蒙德的蒲公英酒,而是璃月的烈酒。
应该是老爷子送他的。不是,那人怎么送自己这么烈的酒。
温迪心情更糟了。
他灌酒灌得很急,有少许酒液从他唇边滑落,再然后划过锁骨再落入衣襟。吟游诗人雪白的衬衣上沾上了点酒渍。
再然后温迪把瞬间空掉的酒瓶狠狠往石头上一掼。
你最好别来蒙德找我。老东西。
他撕开空间裂隙就回了蒙德。
*
“老板,麻烦给我一杯茶。”
“嗯?居然有人来酒馆喝茶的?”
“……您这里没有么。”
“啊不好意思,有的有的,您稍等。”
钟离在[天使的馈赠]外面的露天酒桌找了个避阳的地方坐下。很快,服务生就将一杯热茶送到了他面前。
钟离听到他离开时的嘀咕:“居然有来[天使的馈赠]喝茶的人……难道这是璃月的风俗?可我也没见过第二个来这喝茶的人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蒙德的臣民跟那个人一样,自由得有些直率。
钟离失笑。
不过钟离并不否定对方的话。他知道自己奇怪。
也并不打算入乡随俗。
他就是来找温迪的。
钟离想起千年前被风神作弄的那些回忆。
温迪受这里影响很深,大概至今都没察觉出什么,只以为一切如常。
以他的性子,要知道自己主动来了蒙德,定会第一时间来寻他。
然后对着他大肆讥嘲,譬如用惊奇的语气说“我看到了什么,恪尽职守的老爷子居然也有逃班远游的时候……怎么,五百年不见,您居然就转性了?”
又或者那人又醉醺醺地来酒馆卖唱换酒,然后被他逮个正着,再然后“诶嘿”一声企图卖萌糊弄过去自己看起来如此落魄的原因。
毕竟以自己的价值观……是不能理解一个神明不仅不履行神职满世界摸鱼,甚至因为没有钱宁可去卖唱也要买酒喝的行为的。
……
茶很快端了上来。钟离悠悠然尝了一口。
甜茶……难喝倒是不难喝,只是少点璃月的茶味。
还是入乡随俗配点点心吧。钟离再次喊服务生弄甜点。
岩之神是个很讲究的人。
然后。
李明月的吐槽声从他背后的神之眼传出:
“不是帝君,幻境里头您也有心情喝茶啊?!”
“嗯?”
有什么问题吗。
钟离思索了一下,反正他困在这里也没事做。
还有这不算幻境。不过那酒蒙子死都要护着的这小崽子实在呆的可以,完全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然后帝君试图讲得更详细一些,发现李明月更懵了。
于是他直接放弃。
“在这里等着就好。”钟离不慌不忙,一如他发现自己被这一方小世界捕捉,并且李明月也跟了进来还失去了人形之后。
李明月也做不了别的什么。现在帝君的岩之权柄依然在身,背后这神之眼纯粹就是个会发光的玻璃珠。他又好死不死变成了这玩意,只能干瞪眼当装饰品。
毕竟着了道的人是温迪,而破局的方法又只在温迪身上。帝君都只能老老实实等,他又能怎么样。
甜点很快端到帝君面前。钟离对于一切食物都接受良好,然而在再度看到土豆饼时他手指顿了下。
一下子就想到了温迪当时递出来又莫名其妙抢回去的那盘土豆饼。
钟离再回顾了下温迪那时的表情,确定那土豆饼内有玄机。
他一时无言。
您真是作的一手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