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在雅座上看到一本书,叫《中州风雅》。觉着小楼定然喜欢,顺便拿起来看了两眼。
开篇说得便是一个叫“亓”的皇朝。亓帝乃是曾庄人之后,率部族征战狌狌,夺隋晾山建国。隋晾山乃气运之山,千年后国中富足,征战四方。
后面还有个叫“漱”的帝国,与“亓”是世仇。二者因漱江源头征战不休。
漱江源头是乳山下高原一丘,名叫徊丘。其山高万丈,冰川百万年不化。有仙居。徊丘聚两山之水,成漱江。
杨暮客翻来翻去也没翻着风雅,丢在一旁等着上茶。等了一会儿,茶没到,宕水县县令带着县丞进了茶馆。
“本官招待不周,以至大可道长独自消遣。”
杨暮客最烦就是这个,外头好几万张嘴嗷嗷待哺,你这官老爷跑这儿跟我套近乎……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县令大人公务繁忙,贫道怎敢打扰。”
“不忙不忙,大可道长乃是异国贵人,我等招待不周有失礼节。”
县丞眼尖,看着了桌角的书。“不知大可道长几时启程前往中州?”
县令也瞥见了那本书,“宕水县往东是鹭江,因有天妖于此避冬,运河不开。道长若是想要东行,还需往北,回到默酿县走陆路快些。”
杨暮客琢磨出点味道,这俩当官的巴不得他快快离开。
这县令或许因为得了所谓“云鼎观”道士的消息,冷落了异国的大可道长。如今好似破罐子破摔,既然没巴结到大可道长,那便快快送走才好。
不过这县令说得鹭江有候鸟天妖,这事儿有点意思。所谓鹭江,那必定是鹭鸟栖息之地。就是不知是何种鹭鸟。青灵门记载周上国附近天妖有三种鹭鸟,有黄嘴长腿白鹭,有黑脸琴嘴鹭,还有巨脚鹭。巨脚鹭最为凶狠,喜作弄猎物,尤其喜食人。如此来说便不可能是巨脚鹭,否则这宕水县建不得城郭。余下两种皆有可能。既知有天妖,那便不走水路。
其一,怕那妖精有化形大妖,认得迦楼罗。其二,是杨暮客本就忌水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消息来得也算及时。要不然上了路,半路才问那些个山神土地知晓此事,回转换路不免丢人。杨暮客那冷冰冰的脸色终于化解一些,伸手招呼二人坐下。
县令与县丞连称不敢,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离去了。
茶室里火炉里飘出果木的焦香,不多时教坊司的琴娘抱着琵琶走到一楼的暗室,珠帘垂下。杨暮客品着茶博士送来的乌青茶。
此茶乃是宕水县小石山几颗古树所产,每年只于春夏之交时采摘新茶,先以小火烘焙,而后瓮中发酵。一年者为黄精茶,二年者为红丝茶,三年则是玄茶。若有乌需发酵五年以上,而若想乌青,非十年不可。
茶果是细磨麦粉以未出阁女子揉制。揉制茶果女子不可食肉,日日进食浆果,具体香。
听完茶博士的介绍,杨暮客眉毛一挑。感情你们五万人就能玩儿出这样的花活儿?
茶博士嘿嘿一笑,“咱宕水县虽小,但守水系堤口,鹭鸟未来时,周边郡城会有不计其数的渔民来至捕鱼。宕水县开明,不收鱼获之税,只帮其保管船只。县令经营有道,本县乃是郡中纳税大户。”
杨暮客问,“我观你这茶馆也非富丽堂皇,如此奢华。岂不亏了?”
“本茶馆东家乃是都城贵人,每逢秋冬南下避寒。年终而归。这茶馆本就是贵人路上停留歇息之地。”
哦……杨暮客明白了,这儿特么是个情报站。
吃了茶听了曲儿,杨暮客出了茶馆伸了个懒腰。说实话那所谓少女揉制茶果当真是个噱头,不如咱家玉香做的吃食。至于茶么,杨暮客本就是个焚琴煮鹤的主儿,又哪儿知好与坏。走了半路杨暮客忽然想起来,我了个去,忘给钱了。倒回去撞见了那个蹲在暗室边儿上逗琴女的茶博士。
“咳咳……”
“哎哟!”茶博士赶紧放下手中的珠帘,起身作揖。“不知道长是否落下东西?”
“啧,你这生意是怎么做的。贫道忘了结账了。”
茶博士恍然大悟,“是小的糊涂,县令大人已经结账过了。”
“为何不说?”
“这……小的店里本就没有账房……”
“没账房开什么店!”杨暮客气哼哼地出了门。
待回了山坡的工事里头,季通正把车匣里的旧扎甲拿出来擦洗打蜡。
“少爷回来了?”
“你不去守着玉香的摊子,在这作甚?”
“玉香姑娘那有守军维持秩序,小的身着将军甲那些守军不敢上前,反倒挤占了灾民看病的地方。小的回来换了那甲胄,也让那些守军自在一些。”
“那就让玉香一个姑娘家独自面对灾民?若是有坏种闹事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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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季通面色一红,“那县令派了个教坊司的女卫士,那女子武艺超群,小的也比不过的。”
杨暮客眨眨眼,霍……这宕水县是个什么地方?还有能比季通能打的奇女子?想到此处掐算了下昭通国国主的命格。哟!这昭通国国主虽无性命之危,但官禄和福德俱损。
杨暮客叹了口气,是非之地久留不得。“你慢慢忙,我去跟姐姐聊天。”
“是。”
杨暮客三两步蹿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小楼正持着一本书趴在桌子上打盹。杨暮客踩马车的声音和震动都没吵醒她。
他见她睡得正熟,轻轻爬过去把小楼手中的书抽走。
小楼依旧睡着,杨暮客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羽毛去搔她的额头。小楼本是抓着书的手自然而然去摸,而后便醒了。
“你这孽障,外头风流够了便回来扰我。”
“小楼姐这是说什么话。弟弟在外面赈济灾民,举办义演。哪儿是什么风流?”杨暮客坐在一旁嘿嘿傻笑。
“不曾风流你下台后去做什么去了?我这里也不是瞧不见你,你演完便跑了。丢下烂摊子不管。那县令差人送礼,你又不在。本姑娘去问那送礼的婆子,婆子说你在城里吃茶。”
“额……”
“没话说了?”
“嘿嘿。那县令送了什么东西?”
“倒是个懂事儿的,送了两顶暖帐。说春时躲雨,路上停脚的时候用。季通看了,确实比咱们原来的好些。还有些不占地儿的焦煤,是中州运往周上国稀罕物。点一块便可烧一日,可应急之用。”
杨暮客琢磨了下,这县令送来的东西还当真是他们这一行人没准备的。亦或者说比他们准备的物件要好。他这县令哪儿来的消息,无非就是所谓“云鼎观”的道士呗。
小楼起身打理了下衣衫,杨暮客瞧见了桌上的诗。填得是半阙词,这词也不是前世有的。
纸上写得是。
灰着天,抖蓑衣。屋檐雨线,相视无言。
无人怜,几钱酒。倾轧无力,把门轻亚。
杨暮客瞅了瞅,“姐姐这个亚字用得不好。”
小楼把桌上的纸团了团丢进桶里,“要你来说……”
杨暮客摇头晃脑,“亚字通压,虽和韵,但本有第二之意,这失意之人露出几分狠色,不好不好……”
“那你说该用哪个字?”
“多个口,既对无言,也明声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