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仿若从险地逃出生天,祝卿若猛地睁开眼,额发皆有汗珠,心中惊惶连连。
她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屋内黑漆漆的,佛寺待客的厢房中简单的摆设一眼便能看完。
在确定再看不见那仿佛死寂的眼睛后,祝卿若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明明是她的梦境,却仿佛置身无限空间之外,在梦中的她寻到她的方向后,被迫直面那双盛着万般话语的眸子。
原来她当时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如此可怜、如此无用、如此不自量力...
祝卿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薄薄的窗纸倒映出屋外的树影,有风吹过,树影摇晃间映出如鬼魅般的虚影。
她感觉身边有风,绕着她的脊背,从腰间划上脖颈,阴涔涔抚在她的耳侧。
鬼...有鬼...
祝卿若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出声,梦中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又出来了,在黑暗的夜中感观越来越明显。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惊慌失措地跑出厢房,掠过房外风景,不顾一切地向大殿跑去。
后院离大殿并不远,祝卿若很快就到了。
在看见那满面悲悯、浑身好似金光普照的佛像时,她才觉得终于逃离了那鬼魅一般的视线。
“...祝施主?”
一道好似朗月清风般空灵的熟悉声音传来,祝卿若心尖一颤,顺着声音,她看见了惊讶的了缘。
他好似正在打坐念经,身前还放着一本翻开的经书。
祝卿若猝不及防看见了与梦中恶鬼一般的脸,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在对方投来不解目光前迅速垂下脑袋。
了缘面上露出些疑惑,今日是他守夜,本在此念经,忽然身后传来急迫的脚步声。他奇怪地望向大殿门口,却看见一着白色中衣,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的女人惊慌的站在那,若不是她胸口还在喘着气,他怕是真要怀疑是哪方女鬼有此等功力敢只身入佛寺来。
再细看时,发现那女子面容像极了最近常来寺里上香的祝施主,人就住在后院厢房。
这是她第四次来宝相寺了,每次都会在寺里住上两日,因为第一次见面便让了缘生出愧疚之意,在佛前念了百遍咒语,因此他对这位祝施主印象深刻。
了缘从拜垫上起身,怕吓着女施主,便温声唤她,谁料祝施主一见了他便倒退几步,
他是不是吓着她了?
了缘颇有些踌躇,在他不知如何对待时,那垂着脑袋的女施主忽然出声,打破了殿内古怪的气氛。
“我做了一个梦。”
了缘皱起眉,“梦?”
这声音方才还在梦中论她的罪,祝卿若从惊惶中清醒后,很快就意识到如今的处境。
她没有立即回话,压制住心底恐惧与恨意,缓缓抬起头,几乎算是大不敬般直视巍峨大殿内佛陀的眼睛,一步一步走近它身旁。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啊,一个让我心生无尽恶意的梦,姑且算是噩梦吧。”
难怪她看见自己时眼底竟是惊惶,原来是因为噩梦。
了缘心中疑惑解开,轻轻拨动佛珠,安慰道:“梦境虚幻,祝施主莫要当真,以免伤身。”
他遇到过很多噩梦缠身的施主,为了减缓心中痛苦,才多往佛寺烧香,以求心安。
可噩梦并非凭空产生,定是有日思夜想的执念才会产生噩梦,她说这梦令她心生无尽恶意,该是何种深重的执念才会有此噩梦?
了缘与祝施主接触不多,只觉得是位温和通透的女子,难道真是为情所困,才有如此梦境?
莫名的,他觉得不止于此。
祝施主并非只为情。
了缘不知从何来的底气,但也确确实实这样觉得。
他抬眸看着女子微微仰头的侧脸,在她向来温和待人的脸上竟看出几分轻嘲,是对他的话,还是对殿中的佛?
了缘蹙眉不解,又听见她忽然开口道:“佛子可有做过噩梦?”
了缘的思绪被她打断,想了想,如实答道:“尚未。”
她侧首看他,浅浅勾起唇,语气微凉道:“是啊,您出生便是佛子,心思澄澈,哪有过为事为人辗转反侧的经历?不动心念,自然也就不会做噩梦。”
她又回头看向佛陀的眼睛,“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半生顺遂,这世上有很多人看似在人间,其实活在地狱里,为几两纹银奔波,为亲属康健忧心,为天灾人祸惊惧,这些都是噩梦的成因,人力无法剥离,只能日夜困苦于此。”
了缘认真听着她的话,知晓她所言不假。他常为香客诵经祈福,明白很多人都有难言之隐,他们无法对旁人说,只能与佛说。
了缘问她:“祝施主的噩梦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