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可以稍稍冷静一点,至少事情暂时结束了。”
见阿斯兰仍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迪兰达尔忍不住出言宽慰道。
阿斯兰此时早已被核弹出现的消息惊的六神无主,只得依言坐了下去。
甚至他都没有发现诺尔离开了会议室。
“当然,我们事前并非没料想过这种情况,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很受打击,想不到他们竟会这样强迫开战,而且二话不说就发射了核弹……”
迪兰达尔语带苦涩的回道。
阿斯兰听着,只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麻痹了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就已经够不合常理了,再加上这种行为……这样的战争实在太过离谱了。”
阿斯兰像被带动似的点了点头。
这是单方面的暴虐。
不过,战争不本来就这么回事吗?
天底下根本没有合理而光明正大的战争。
就算有,也不过是被战争中的某一方——或是双方一一巧妙伪装过的。
“——联合目前暂时撤军了,但我不认为他们会善罢甘休……”
迪兰达尔一句一句慢慢思忖着,像是要摸索出个什么结论。
“这次倒换我们民心大乱了,虽说是挡住了,可是再度面临核弹威胁……”
这话刺中了阿斯兰的心。
为什么要下此毒手——这是尤利乌斯七号坠落受害者的心声。
承受了痛苦的人们众口齐声地怨恨那些施予痛苦的人。
如今,PLANT殖民地的国民将发出不平之鸣——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问题现在才要开始啊……”
听着迪兰达尔的话里混着叹息,阿斯兰终于按捺不住的抬起头。
“议长,那么……!”
对方望向他,像是重又想起他的存在似的。
阿斯兰努力寻找适当的措词:“那么····殖民地经过这次攻击·····和宣战通告之后……您打算怎么应付呢?”
一时的急切,甚至让阿斯兰说话都出现了停顿。
见阿斯兰脸上有求助般的神情,迪兰达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们若因此而决定报复,那么世界又将化为泥沼般的战场……这个道理我懂,当然,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阿斯兰听完心中不禁有种无言的感动。
这个人果然是懂的。
他和自己一样担忧世界将沉沦于泥沼深渊。
这一刻,梦幻般的期待在阿斯兰心底乍现光芒。
但是迪兰达尔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打碎了它。
“——只不过,事态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知道的人会愈来愈多,到时众怒难犯——他们一定不愿意原谅这种行为,作为议长的我也不可能选择视而不见。”
在迪兰达尔的注视下,阿斯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局势已经往前次大战那样的进程演变,我能怎么制止呢?核弹已经再一次威胁到我们的生命了!”
迪兰达尔说的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阿斯兰可以体会,毕竟没有任何一個人会愿意就此息怒。
就和地球遭受尤尼乌斯的灾难一样,你难道要告诉他们战争是不可行的,它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生命凋零?
是啊,你没有在这次灾难中失去重要的东西,所以你可以大度。
但那些因此失去了亲人,失去家园,失去工作,失去一切的人又该如何?
那不是单纯的几万几十万,而是几千万乃至上亿的人。
尤尼乌斯坠落直接导致了地球联合近千万人丧生,近十亿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要知道地球各大势力中,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几乎都是沿海城市,而尤尼乌斯坠落导致的海啸几乎将地球上的所有沿海地区刷了个遍。
“可是……还是请您设法阻止吧!议长……!”
眼见议长的神情有一丝冷漠,阿斯兰的心回到了两年前。
当时他只身前往国防本部,试图改变身为议长的父亲的想法,而今会不会和当年一样,到最后仍无法使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鼓起几欲挫折的心情,阿斯兰吐露了心底的想法。
“若是只被愤怒和仇恨左右,一味的互相残杀,那是不行的!这样下去……全世界又要陷入一场谁也得不到好处的战争中,求求您,一定要阻止这种后果……!”
“阿雷克斯……”
“我……我是阿斯兰·萨拉!”
打断迪兰达尔的劝慰,阿斯兰的思绪终于无法遏抑。
“就是在两年前把战火扩大到难以收拾,甚至在全世界散布愚蠢至极的仇恨意识的那个帕特里克·萨拉的儿子!”
话一说出口,阿斯兰顿觉心中的堤防溃决。
心中纠结己久的那些晦暗思绪,澎湃着寻求宣泄。
“我相信父亲的话是对的!我上战场夺走敌人的生命,和我的好友厮杀……甚至在我察觉有异的时候仍没有任何阻止,结果失去了一切……!”
过去的种种惨痛教训都在他的脑海中盘绕着。
伙伴们的死、因那些生命消逝而引发的憎恨、对基拉的杀意——
卡嘉莉的哭喊质问。
拉克丝的灵魂拷问。
阿斯兰充满懊恼地叫着。
是自己的父亲招致了这等事态,他才是这一切惨剧的元凶。
“……可是!竟然还有人被我父亲的那种言论摆布,然后……让结果演变到这个地步……!”
“绝不能再让一切重演……”
阿斯兰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激动的喘着气。
犹如全力疾跑之后的疲累,他靠在椅背上,痛苦的别过脸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
迪兰达尔才平静地开口说道:“我听塔利亚他们说过,尤利乌斯七号的那些犯人们……”
阿斯兰的身子隐约一僵,但听得迪兰达尔的声音里充满关怀之情。
“看来,那又让你受了一次煎熬……”
“不,不会。我反而觉得知道比较好,”
阿斯兰像是拒绝他的同情一样连忙答道:“否则我又要被蒙在鼓里,永远都不明白真相……”
“或许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阿斯兰,其实在我看来伱并不需要为了他们的行为而感到自责。”
迪兰达尔探身向前,沉声安慰道:“你会对萨拉议长抱持着全盘否定的成见,也许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阿斯兰不禁看向了迪兰达尔。
他这么说难道是指父亲并没有错吗?
可是在战后否定父亲行动的人明明是他啊!
父亲做错了,一个企图消灭地球所有生命的人,他的做法有哪一点合理?
然而,迪兰达尔的话却像是要打动阿斯兰顽固的心。
“只不过,就萨拉议长而言,他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好战的吧?或许他的做法是有些偏激了,可是……追本溯源来说,他一切的举动也是基于保护‘殖民地’、保护我们,为了创造更美好的世界才是。”
阿斯兰开始有些挣扎。
这话也没有说错……父亲也只是选择了他认为对的道路而努力着。
起码他仍是深爱国家,也愿意保护它的,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至少在深爱国家的这一点,阿斯兰不会去选择质疑。
“——很多人都是这样,虽然有那份心意,最后却做了错误的决定。而那些错误的言论或思想,也末必就能完整无误的传达出去,因为听者也是用自己的想法和观念去解读那些讯息的!”
“议长……”
阿斯兰这才明白迪兰达尔是在安慰自己,一时有些沮丧,想要婉拒他的好意,却见迪兰达尔态度极其冷静,继续向他分析道:
“尤尼乌斯七号的犯人们只不过是利用了萨拉议长的话,好使自己的动机正常化罢了。他们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因为在他们心中,萨拉议长说不定就是这么说过。”
阿斯兰从没有用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件事,一时不禁睁大了眼,听得入神。
“所以,怎么可以连你都被那种言论影响了呢?他们是他们,萨拉议长是萨拉议长——而你是你。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你都是一个拥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
一时间,这些话渐渐的将阿斯兰内心温暖了起来。
没错……父亲是父亲,自己是自己,所以阿斯兰否定了父亲的做法,选择走上了违抗父亲的道路。
理智上明明知道这一点,情感上却一直没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