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默对坐了良久,各怀心事。江夫人自斟了一杯香茗,慢慢品着,她动作轻柔,神态淡定,仿佛便与雅室融为一体。
凌钦霜心知面前这位清雅素定的妇人便是婉晴的生母,可她何以却成了江大侠的夫人?他思索不透,心头惴惴良久,终于开口问道:“夫人,婉儿呢?”
江夫人却不答话,眸子转而望向窗外。凌钦霜循她目光望去,恰见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只映得暗夜如同白昼。
见江夫人神色无喜无怒,莫测高深,凌钦霜心下越发不安,颤声又道:“夫人,婉儿……她在哪儿?”
江夫人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却反问道:“你与婉儿,相识多久了?”
凌钦霜道:“一年多了。”
江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嗯”了一声,便又默不作声。凌钦霜见她眼中似蕴着隐隐泪光,一时之间心下大震,更不敢开口。
江夫人脸上毫无血色,呆了良久,伴着轰隆炸雷,忽把茶杯重重一顿,霍地站起身来,戟指颤声道:“看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只怨婉儿瞎了眼,居然……居然会看上了你!”
凌钦霜不料江夫人陡然发话,竟是这等恶言,一时间张大了嘴,茫然不知所措,窗外的雷声似也被这句话掩住。
江夫人沉默半晌,神情忽转忧伤,缓缓坐了下来,叹息一声,苦笑道:“不过,我这种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
凌钦霜怔然问道:“夫人……夫人何出此言?”
江夫人涩声道:“我抛夫弃女,罪孽深重,愧对自流,愧对天鸣,更愧对婉儿,还有……还有……唉,我虽然日日忏悔佛前,却也不奢望他们原谅我。”
凌钦霜见她身子抖动不止,忍不住道:“夫人,其实婉儿从没怪过您。”
江夫人望了他一眼,悠悠叹道:“我们母女能在有生之年重逢,说来全是拜你所赐。孩子,你武功好,有傲骨,有侠气,从你身上,依稀便见当年自流的影子。可是……孩子……”她身子轻颤,低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没人愿把女儿嫁给江大侠的。”
凌钦霜茫然道:“夫人,您……您这话是……”
江夫人缓缓喝茶,过得良久,方道:“‘别看江自流那小子风光,将来必定没有好下场。大侠?狗屁!那活儿可不是人干的,谁沾上谁倒霉。这世道,保住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儿,可比什么都强!一句话,你若嫁他,就当没我这个爹!’”她以高贵之身,出这等粗鄙之言,颇有些不伦不类,说到这里,轻咳一声,方缓缓续道,“这一番话,是我当年下嫁自流之时,我爹跟亲口我说的。现下见得婉儿这般模样,我终于明白我爹的心了。”
凌钦霜垂头默然片刻,蓦地跪倒桌边,叩首道:“夫人!婉儿为我才伤成这样,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法子救她。待她痊愈之后,要打要杀,任凭夫人处置。”
江夫人眼神伤痛,也不说话,过了良久,见凌钦霜兀自跪地垂泪,叹了口气,将他扶起,以袖为他拭泪,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