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建筑材料，三鹏林场的工程也进展不下去了。

常明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每耽误一天，就要多出不少额外的开支。他每天至少给战远打两次电话，打着聊天的名义，旁敲侧击的催促他几句。

战远也问了几次高军，可他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单位领导的调解。可在战远看来，也许对于陆春华来说，这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根本没被他当回事。

战远不能直接去找陆春华，领导自然有领导的考虑，要是事事都得领导出面解决，那还要下属干啥，光等着捡现成的嘛？说不定这个时候，陆春华也在观察着他们这些下属的反应，有考验他们各自能力的意思也说不定。

战远翻出了郑勇的电话，在交警队里，他也只认识这一个人了。郑勇毕竟是郑副市长的儿子，即使在单位的职位不高，也会有一定的发言权。唯一让他犹豫的，是之前郑勇也询问过项目的事，让他有些担心，郑勇会不会也是其中的参与者。

“郑哥，我现在是林业局国有林场总场的副场长，手里负责着一个项目，是三鹏林场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这几天出了点意外，交警队去了人，把我们运输建筑材料的货车扣了。你能不能给老弟出出主意，怎么把这件事解决了？当然，要是需要做什么工作的话，你尽管和我说。”在和郑勇寒暄了几句后，战远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就知道老弟你打电话肯定是有事。”郑勇说道：“之前我就和你打听过项目的事，你小子口风挺严啊！遇到事了，才和我说实话。”

战远说道：“郑哥，我的情况和你能一样嘛！你是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我是坐爬犁下山的傻狍子。领导说什么，我就怎么执行，做的不好，也都是我的责任，任何理由都是借口，都代表我的能力不足。”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话让郑勇产生的共鸣，或是让他想起了别的什么，郑勇感慨的说道：“还真是这个道理！我家老爷子也是当领导的，对待我就是这态度，整天说我的不是。在你眼里我是根正苗红，在他眼里我却一无是处。动不动就数落我，说我是拿着他的帽子换钱。”

战远笑道：“你家老爷子还挺有原则的，要是按照他的标准，我也得算上一个了。”

“可不是嘛！我就和他说，时代已经变了。”郑勇很是赞同的说:“言归正传吧，你说的这件事，我不能完全答应。不过我可以给你个面子，让你先把被扣的货车开回去。你毕竟帮过我的忙，不能让你张一回嘴，一点收获都没有。当然了，该交的罚款，他们还是要交的？”

战远连忙表示了谢意。“罚款肯定要正常交。我再让他们带几条香烟过去，咱不能让人挑理是不！”

郑勇笑道：“规矩你都懂，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战远这时候哪能还不明白，这件事情肯定和郑勇脱不了关系。“郑哥，和你说实话，我们这个科室刚成立，我这个副总场长是最不受待见的。三鹏林场这个项目，也是三个项目里最小的一个，一共才几百万的造价。可这毕竟也是我在领导面前表现的一次机会，你帮我好好想想辙，能不能帮我把这一关过去？”

郑勇沉默了一会，说道：“好吧，你让工地的负责人给我打个电话。以后我们的人下去，我会提前通知他一声。这样一来，既不影响施工，我们面子上也过得去。”

战远连声道谢。他心里当然明白，自己能够打动郑勇，让转变态度的，根本不是他在林业局的处境。而那句，这是三个项目中最小的和只有几百万总造价。

拿着帽子换钱这种事，在如今的体制内，其实早已经屡见不鲜。小到各种节日的迎来送往，大到工程项目的各种潜规则。无论你想要得到什么，总是需要表示表示的吧？即使别人只送了一条香烟，一瓶白酒，你盛情难却的收下了，是不是就算拿帽子换钱呢？可能有人会说，这只是人情往来。可实际上呢，要不是因为你手中的权力，能够给别人带来一定的利益，原本和你非亲非故的人，哪来的人情？又有谁愿意和你来往？

换个角度想想，体制内所有的提拔，每一次人事变动不都是领导们在瓜分权力的收获？每个获得提名的人选，难道不需要付出些什么？美其名曰，这人是优秀的同志，难得的人才，符合提拔任用的标准。可体制内从来都不缺少优秀的人才，那些没有获得提名的人，难道就不够优秀了？在这个金字塔形的权力场中，上面的位置就那么几个，符合标准的人却是要多的多。

僧多粥少，永远是职场中的常态，体制内如此，企业内也是如此，国内如此，国外亦是如此。想要争取向上的名额，怎么办？自然需要付出些什么？或是金钱，或是肉体，或是等价的交换。

当然，完全不需要遵循这些规则的人，也不是没有。一是你做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让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当之无愧的人选，如果不提拔你，更高层的领导会认为你所在的领导班子都是睁眼的瞎子。二是你自带金手指，有常人所没有的血缘，或是和领导有特殊的感情，已经到了不需要任何润滑剂的程度，那这些规则对你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你手里有足够的钱，必须送给别人，你会送给谁？如果没有规则的限制，你会送给那个最需要钱，才能生存下去的人？还是会送给那个能给你分得好处，而并不缺钱的人？总有人会说，自己怀才不遇，生不逢时，那是因为你忽略了一个问题，能够改变你命运的那些人，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为什么要把为数不多的机会送给你？

战远给常明打去了电话，先告诉他去镇上的交通管理所取回装载建筑材料的货车，叮嘱他带几条香烟过去。然后把郑勇的电话告诉了他，交代他要和郑勇处好关系，这人的背景很不一般，要是应付不好，很可能又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常明的情商，战远一点都不担心。这人虽然看起来流里流气，但是对于权力的敏感性，从来都不比他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