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姐,你别笑。不是俺自夸,就俺这体格刚进工厂那会就被动员去参军了。”许哲伟不自觉的挺了挺胸整了下衣服,“谁知道有元老说了,耍算盘的要比拿枪的气还足——他们让俺去职校学财税。”
其实许哲伟的体检结果是“丙等”,按照甲等是“入伍合格”、乙等“预备入伍合格”的标准,丙等就是“不适合队列服役”。不但不适合队列服役,连工厂学徒工培训都不想要他。最后是因为他学过几年算盘,才进了财会职业班。
但是他即年轻,看上去又很健壮,被体检刷下觉得很丢脸,便一直说自己是被动员去念书的。
“楚姐?你是广府人吧,怎么来的这财税局?我听说你还有个闺女在临高上学?”
“和你一样,落难了。”楚小冉脸上一下没有了笑容,低下头夹起一根芥蓝慢慢嚼着。
对楚小冉而言,她的痛苦不是颠簸流离,也不是丈夫女儿的死,而是二十多年的亲情在钱财面前竟如一张薄纸,一口气便能吹个洞。
“楚姐,你别伤心。我不该多嘴……”许哲伟看她的表情,忙说道。
“没什么,过去的一点旧事,憋在心里头久了,说说也没什么。”
她父亲是个老童生,家境虽不好,对她甚是疼爱,自小便教她读书识字。出嫁后家境小康,夫唱妇随,婚后十多年虽只诞下两女,但丈夫不以为意,一家四口也算其乐融融。哪知天不遂人愿,丈夫突然染了恶寒,吃药拖了半年多,最后撒手而去。菲薄的家产典卖一空,只剩下一座房屋,却又被婆婆和小叔子看上,便借口她无子将来必然要再醮,头七一过便把她母女赶出了家门。
“……婆家不肯留我,原也没什么——意料之中。没想到回到娘家落脚,我弟媳竟也这般无情,不要说收留,连一餐一饭都不肯给。”楚小冉道,“平日里我想着娘家总是个依靠,但凡有的东西,也少不了给我兄弟、内侄一份。他们有什么难处,总也是能帮就帮——没想到竟落个这么个下场!”
楚小冉举目无亲。大女儿受了惊吓,没走几日就浑身发烫胡言乱语,又缺衣少食,饶是楚小冉哭干泪也没留住,死在客栈里。经这一折腾,身上仅有的一点细软也花了个干干净净,被赶出客栈,沦为乞丐。
“……要说苦楚,那真是苦。走投无路想要饭——没想到当丐婆也得花钱。”楚小冉往日从来不愿意多说这个,“大骨不给钱就不让挂号,没挂号出去要饭就会被人打,搞不好还会被拍花的拐了去……那真是叫天天不应……”
姚玉兰同情的点头道:“这个我知晓。”她和楚小冉一样,亦有全家落难颠沛的经历,走投无路的绝望是深有体会的。
“……那会我闺女饿得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我是万念俱灰,干脆找了根草绳把自己和孩子捆在一起——阖家投河我见过好几回,没想到会轮到自己。”
姚玉兰拿着手帕抹眼泪,又想起当年的往事了,特别是被未婚夫退婚,让她至今想起了依旧是满腔的怨恨。
“……没想到女儿会被水激醒,喊着救命,说她不想死——我心一软就没死……再一想,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想到这里我就从水里又回去了。拖着闺女,看到路边有座大酒楼就闯了进去,打我也不走,骂我也不走……最后还是个胖公子好心,给了我们娘俩一大碗肉饭,还交代伙计送我们去慈惠堂——唉,可惜那时候浑浑噩噩的,连恩人的名字都没问一声!”
“楚姐,您现在也是衣锦还乡了。这位恩人,不妨慢慢的寻访。”曾卷在谈话中颇为尴尬,因为在座的基本都是“苦大仇深”,“落难”被元老院拯救的,他虽然投考前家境不佳,距离落难两字差得还远,因而即无共鸣又觉得一种被排斥的尴尬,他又不像黄平那样,正儿八经的芳草地出身,所以特别想要融入群体。此刻便抓住机会插话道,“他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但是即在那座酒楼吃饭,必是常客——酒楼的企堂个个都是人精,肯定知道他的名字,咱们有空过去一问,必然知晓……”
“这倒是个法子!”姚玉兰的八卦之心暴发了,“我看就这么办!忙完了这档子事咱们就去给楚姐找人!”
“对了!你那弟媳妇和婆家,也得好好的收视他们一番!让他们狗眼看人低!”许哲伟义愤填膺,“若是开店的,便往死里查!若是有房产,便去查他的契税!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穷二白!找个由头,罚他们个倾家荡产,再弄进去吃官司!”
“哎哎,这个过了,过了。”黄平刚才没说话,此刻摇头道,“我们要依法办事,不能以这种泄私愤为出发点去执法——首长好好的经文,咱们不能念歪了。”
黄平的地位较高,大家自然不便反驳他,只说着要是撞到手心里绝对不饶过,要给楚姐出气。一干人说得兴起,楚小冉却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吃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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