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晚饭,他拿了笔记就到先生的院中,没想到还没跨入院门,便听到正房里一阵喧嚣。其中还夹杂着先生的怒喝之声。
这倒奇了,周乐之跟随先生多年,极少见他发火,斥骂奴婢下人的事更是少之又少。这会怎么在骂人了?
赶紧举步进去,只见个仆妇抱着周居里仓皇从正房出来,小姑娘眼里还有泪,抽抽搭搭在仆妇怀中哭泣。再一看有容站在西厢房廊下一脸的得意之色,身边站着个仆妇抱着周牛顿。
王知正在正房廊下,见周乐之来了,赶紧迎了上来,低声道:“你来得正好!赶紧进去劝劝……”
“里面什么事?”
“是结衣姑娘……”王知欲言又止,“老爷最看重你了,你去劝劝。”
“哼,只怕这种悖逆之事没法劝,”有容在廊下阴阳怪气道,“还是赶紧请家法打着问要紧!。”
周乐之眉头一皱,实话说他对先生的两位侍妾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对于先生的女人他一贯谨慎。不论是结衣、有容,还是没了踪迹的志玲,都是保持距离,敬而远之。
不过,相对于结衣和志玲,他对有容这样行院出身的女子多少有些反感,觉得她们太“会”。有容生了儿子之后,更是气焰嚣张,言行颇为无度。
他装作没听到有容的话,只对王知道:“你且把院门关了,着人看守者。莫要惊动了总府中的其他人。”
“要不要马上派人禀告老爷?”
“暂且不要,待事情平息之后再说。”周乐之觉得这大约是师父的“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
来到正房廊下,却下槅扇大开,方砖地上是被打碎的茶壶茶盏。结衣跪伏在地,只是一味哭泣。先生涨得满脸通红,气得语无伦次。
“你……你……你,敢给老子下药?!说!是谁叫你这么干得!”
砰的一声,地上又碎了一只花瓶。
周乐之头皮一麻:下药!这可不得了。原本想开口相劝,这下连话也不敢说了。
结衣跪在地上磕头如鸡奔碎米:“老爷明鉴,奴婢这是补药啊。老爷是奴婢的天,奴婢怎敢欺天!奴婢冤枉!冤枉!”
“既是补药,有什么不能与我说得?偷偷摸摸下到茶水之中,怪不得这些天茶味不正!你是何居心?!”先生的表情已经扭曲,怒吼道,“来人,叫刘钊来!他不是镇抚司出身吗?给我打着问!”
“老爷饶命啊!”
眼瞅着结衣的额头已经肿起,还破了皮。周围又无人敢出声,周乐之只好硬着头皮道:“先生……”
周先生看了他一眼,瞬间让他感到什么叫“以眼杀人”,周乐之从来没见过先生如此震怒,但是为了先生的颜面和家庭和睦,他只好勉为其难开口了。
“先生,您莫要震怒。您往日里不是教导我,不要在情绪冲动的时候做决策吗?还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纵然结衣姑娘有什么不是,也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做发落……”
“我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先生的声音虽大,但是气势已经下来了,周乐之知道有戏,赶紧继续劝谏道:
“虽说眼见为实,但是结衣姑娘伺候先生多年,也是有感情基础的。先生与她,又有居里,她有什么动机要害先生?先生不是一直教导我,凡事都要讲逻辑看动机,要调查研究……”
这番话上去,先生似乎是被打动了,周乐之忙向门口的王知使了个眼色,王知会意立刻捅了捅抱着居里的仆妇。
仆妇一下明白过来,马上抱着居里跑进屋里,跪下哭道:“老爷!老爷!结衣姑娘千错万错,求您都看在居里的份上,饶过了她……”
居里原本就被吓得脸色煞白,这会更是号啕大哭。先生满脸无奈之色,喘了口粗气道:“也罢!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先调查调查!”
仆人们见老爷松了口,赶紧围了上来,有打扫地面收拾屋子的,有赶紧把结衣搀走的,也有送上茶水的……
周乐之刚松了口气,却听先生道:“结衣不许走,我有话要问!”
周乐之知道今天的事情不问个水落石出先生是睡不着觉的,当即吩咐道:“大家该忙什么的忙什么去,看什么热闹。”
仆役们闻声赶紧退了出去,只听得西厢房廊下又传来有容的声音:“哼,纵然说出话来,也是……”
先生抓起一只茶壶,连水带壶的往门外掷去,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院子里先是有人哭唧了几声,接着便是寂寥无声了。
周乐之忙示意王知将槅扇都关上。转身又劝道:“先生莫要动怒,纵然结衣姑娘有什么不是,问明白了再发落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