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微微抬起头,目光威严地注视着沈炳震,缓缓开口道:“杀刘七党五百人之事,总兵业已承认,你曾有书劝止,此事与你并无太大干系。然明朝律法规定,总兵亦受兵备道节制,你当时令之不从,可见你平日之懦恧。”沈炳震听了,心中羞愧不已,他低下头,轻声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知罪。”
总兵在一旁听了,却有些不服气,他向前迈了一步,大声争辩道:“此五百人,实乃非杀不可。他们诈降复反,若不杀之,必将再次引发叛乱,危及国家安全。本总兵为国杀之,绝非为私。”
总兵的话音刚落,宫殿的台阶下突然涌起一股浓烈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如同墨汁一般漆黑,迅速蔓延开来,将整个宫殿笼罩其中。紧接着,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声从雾气中传来,声音尖锐刺耳,让人不寒而栗。伴随着鬼叫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中,熏得人几欲作呕。
沈炳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五百颗头颅如同滚动的皮球一般,从雾气中汹涌而出。那些头颅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口中不断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它们径直朝着总兵扑了过去,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同时,它们也不忘用怨毒的眼神睨视着沈炳震,那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哀怨。
沈炳震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他的双腿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他突然想起了老仆人交给他的那封手书文稿。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文稿,然后朝着王者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将文稿高高举起。
王者见状,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问道:“你们这些断头鬼,诈降复反之事,可有?”群鬼齐声答道:“有之。”王者脸色一沉,说道:“既如此,总兵杀你们确属应当,还敢在此晓晓不休!”
群鬼却并不畏惧,它们继续哭喊道:“当时诈降者,不过渠魁数人;复反者,亦是那几个为首之人。其余皆为胁从,怎可尽杀?况且总兵此举,意在迎合嘉靖皇帝严刻之心,并非真为国家百姓着想。”
王者听了,微微冷笑一声,说道:“说总兵不为百姓,尚可;说总兵不为国,绝无可能。”
王者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此事沉搁二百余年,皆因事属因公,阴官难以决断。如今总兵心术不正,尚不能成神离去;你们怨气未散,亦无法托生为人。本王将以此事详情,上奏玉皇大帝,静候处置。唯兵备道某所犯过错尚小,且有劝阻手书为凭,可放还阳间。然其前世柔弱懦怯,来生罚作富家女,以惩其过。”
五百个鬼魂闻言,皆手持头颅叩击台阶,哒哒有声,齐声说道:“惟大王命是从。”
王者随即命令青衣人引领沈炳震离开宫殿。沈炳震跟着青衣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走着。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心中充满了对命运的敬畏与无奈。
行了数里路,他们又回到了那座竹密书斋。老仆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沈炳震归来,赶忙迎上前去。他看到沈炳震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双眼,心中明白事情必定十分棘手。但当他听到沈炳震说案子已经了结时,脸上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主人,事儿了啦。”老仆人说着,跪地向沈炳震拜别。
青衣人将沈炳震带到镜子前,说道:“看看前生。”沈炳震望向镜子,只见自己又恢复了头戴方巾、脚穿鞋子的老书生模样。青衣人又喊:“看看今生。”
沈炳震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趴在书堂的书桌上。他缓缓抬起头,只觉浑身是汗,衣衫早已湿透。家人围在他的身边,一个个面带惊恐和担忧之色。他们告诉沈炳震,他已经晕了一天一夜了,期间只有胸口还有一点微弱的热乎气儿,大家都以为他快要不行了。
沈炳震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了梦中在地府的经历,想起了文信王宫门口的那副对联:“阴间律例全无,那有法重情轻之案件;天上算盘最大,只等水落石出的时辰。”他深知,世间善恶终有报,冥冥之中,自有公道。
从那以后,沈炳震常常将自己的这段奇遇讲给身边的人听。每当他讲述这个故事时,听众们都会被那神秘的地府景象和曲折的情节所吸引,他们在惊叹之余,也对这世间的善恶因果多了几分敬畏之心。而沈炳震自己,也因为这次经历,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他不再仅仅沉浸于书本的学问之中,而是更加注重自身品德的修养和对正义的追求。他知道,无论是在阳间还是地府,正义与善良永远是人们心中最明亮的灯塔,指引着人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