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长安街,翰林院门口的四棵门槐掉光了树叶,只剩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
晏之初绕过磨砖对缝八字影壁,穿过抄手游廊,走向东边的编检厅。
厅内的编修们见着来人,忙不迭地起身行礼。
晏之初轻轻扬了扬手,免过他们的礼节,示意他们退下。
片刻间,编检厅便安静下来。
冬日的阳光总是很干净,从花窗下穿进来,也能清晰看见空气中飘荡的细小尘埃,它们随着纸张的翻动,无声从一处流向另一处。
“表哥认真翻书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燕煦尧抬头,看见他也并不十分错愕,“你来了,坐。”
这样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他们只不过是世上最寻常的兄弟俩。
燕煦尧起身去倒茶,“听说你打了胜仗,连少年将军阿合泰都不是你的对手,察合台终是赌输了。”
“他是个好对手。”晏之初喝了一口茶,五脏六腑都被烫得十分熨帖,“察合台虽打了败仗,但阿合泰却逃到鞑靼,往后几十年,怎么样还不好说。”
当初祝凌云为了和燕家绑死在一条船上,最后一次下的巫水毒,便是让燕煦尧出手。
他提了兴宗康皇帝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进宫,同皇帝密谈了三个时辰。
就是这一次谈话,才叫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清算行动之后,燕煦尧主动请旨,申请罢免燕家定国公的爵位,被皇帝驳回。
而后他辞去通政司使一职,甘愿到翰林院当一个编修。
他们默契地省去了其中阴谋的部分,所有往事最终落到这么几句只言片语上,轻如鸿毛。
可谁都清楚,他们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和元英县主的婚事?”
“我和她没有婚事,当初皇上下的圣旨,只是赐给她准太子妃的头衔,可我又不是太子。”
燕煦尧愣了一下,愕然之后脸上才浮出一个复杂的笑,“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你竟连太子之位都不想要。”
“当太子,和当一个编修,在我眼里没有区别,反正同样是报效朝廷。既然同样是报效朝廷,那我选择当一个将军。”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必将话说得太明白,于是以茶当酒,碰了个杯。
一切都在不言中。
“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筹谋得如此周全,可同她说了?”
她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没呢,那丫头虽傻,但她从来都不吃别人画的饼,等我把事情料理完,再去找她。”
话虽说得漂亮,但晏之初却没做到。
就在慕念白回京的第二天,他就去见了她。
他把她押在恒发钱庄的玉佩赎了回来,又把曾经以她的名义存钱的票据一并带过来,像是个邀功的小子,等待她的夸奖。
可她却轻飘飘一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楚王殿下的襄助未免来得太迟了些。”
这是在责怪他当日袖手旁观,但这是大大的错怪,谁叫景策当日不把话传得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