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彩色图纸,听着陌生的医学名词,冯芸心乱如麻。她焦急地问:“这病能好吗?”
医生让她别紧张,康复的案例很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家长首先做到自己不焦虑,相信孩子的自我修复能力,然后积极配合治疗,至于疗程的长短,则因人而异。
她又问到孩子的爸爸,说这种情况最好做几次家庭咨询,因为孩子的康复需要全家人一起努力,环境很重要。
提起老公,冯芸不由叹了口气。这三天,她带着孩子跑医院,他不仅没有跟着一起,反而还抱怨她大惊小怪,故意给自己的母亲找难堪。他说孩子本来就不爱说话,过几天说不定就没事了。
医生听了冯芸的陈述,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让冯芸尽量说服家人。
回到家中,冯芸把女儿的病历塞到杨砾手里。
他看着诊断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竟也一时“缄默”了。回想起几天前当着孩子的面与冯芸争吵时她瑟瑟发抖的幼小身躯,他真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把女儿轻轻抱在怀中,心疼又无奈。
沉默良久,他问冯芸:“医生怎么说?”
“要做专业的心理治疗,每周两次。”冯芸如实相告,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已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抛开于事无补的伤感,回到用理性解决问题的轨道上。
“好。”杨砾大致也能猜出这个病意味着什么。作为大学老师,他也曾带着患抑郁症的学生去看过心理门诊。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正视母亲的疏忽带来的后果。
“最好还要辅以家庭治疗,咱俩都得参加。”冯芸补充道。
“嗯。多长时间能治好?”他隐约预感,这会是个长期工程。
“不好说,完全康复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咱们的生活得做出调整。”
听到调整二字,杨砾心中“咯噔”一下。
见他不语,冯芸接着道:“要么是你,要么是我,得分出大块的精力在雨萱身上,陪她康复。她五岁了,明年就要上学。要是一直这个样子,还能正常入学吗?你考虑考虑吧。”
冯芸的话里完全没有提到婆婆,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让她留在家里了。
杨砾明知此刻无法继续袒护母亲,却仍寄一丝希望于母亲代劳,只是现在还不能提。婆媳之间正僵持不下,冯芸不会同意的。
可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了他,生活自理、经济自足,从不给他的小家庭添麻烦,怎么说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母亲,总不能因为这一次错误就将她全盘否定吧?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将功折过?
冯芸也未免太较真了。
结婚七年来,杨砾第一次面临这种难题。他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那时婆媳俩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母亲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冯芸却有她的大胸怀——不要彩礼,带着一套首都的房产作为嫁妆,怀孕生女都不劳婆婆伺候,钱也不用她出,逢年过节红包、礼物如期奉上,样样拿得出手。
她有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不屑于同他母亲计较,甚至对他也有俯视之姿。她最大的兴趣就是工作赚钱,求得丰厚的报酬,再用这些报酬去摆平所有的关系,与婆婆的、与丈夫的、与原生家庭的。
此刻,杨砾终于意识到,从前冯芸用“不计较”换来的安宁是脆弱的,一旦触及底线便不堪一击。他的底线是母亲,而她的底线是孩子。
难道只能让母亲回老家去了?不,不行。
冯芸哪肯轻易放弃工作?她话里的那两个“要么”最后还是会落到他头上。但是,这次他不能再妥协了。
现在正值自己事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必须将更多的精力投入科研,绝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杨砾决定放低姿态,设法做冯芸的工作,缓和婆媳矛盾,以求母亲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