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别说冯芸和谭铭之,就连杨砾也感到震惊——原来,在她眼里,冯芸以往的家庭地位,全靠那份工作支撑着。
“阿姨,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谭铭之为冯芸鸣不平。
“哼,我刚辞职,你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哈。”冯芸冷笑。
“这些年,你仗着自己收入高,让我儿子事事都听你的,我早就看不惯了!”
“看不惯?你收我三千、五千红包的时候有没有看不惯?你吃我送的海参、燕窝的时候有没有看不惯?你儿子和我结婚时,一分钱彩礼都没出,你是不是也看不惯?”
“我……”刘采凤被冯芸连珠炮一般的拷问顶撞得答不上话。
吵不过,怎么办?还是耍赖吧。
只见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开了:“天啊,我怎么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啊——”
杨砾见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立刻忘记了她刚才的无情面孔,上前搂住她的肩头抚慰。
“妈,别哭了,别哭了。”他最看不得母亲流泪。
“我怎么能不哭啊?你看看她,你看看你媳妇……”刘采凤一边哭诉,一边拍打地面,就差原地打滚了。
谭铭之注视着眼前的闹剧,明白了这些年来冯芸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人前风风光光,在家却要受婆婆和老公的气。他替她感到不值。
他甚至后悔当初没有阻止杨砾追求冯芸。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比现在过得更惨。
主卧的门开了,雨萱走了出来,脸上挂满泪水。她跑到妈妈身边,抱住了她的腰。
冯芸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鼻头一酸,不愿再吵了,她想还给女儿一份清静。雨萱还生着病,家庭氛围不能总是这么剑拔弩张的。
“没事了,雨萱,妈妈陪你睡觉去。”她用手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又对谭铭之说,“老谭,你也早点回去吧。”
刘采凤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喉咙里哼哼唧唧,发出奇怪的腔调。雨萱很害怕。
“麻烦您,别叫唤了,孩子害怕。”冯芸对婆婆冷语道。
婆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哀嚎声越来越大。雨萱皱起眉头,捂上耳朵。
“老杨,劝劝阿姨吧,别吓着孩子。”谭铭之看不下去了。
杨砾也很无奈——母亲今天特别不好哄。
“妈,咱不生气了好吗?”他的语气近乎是哀求,但刚刚翻身做主人的母亲还想乘胜追击。
“儿子,你今天必须当着妈的面,硬气一回。”她特地强调了“硬气”二字。
“硬气一回又能怎样?反正回家的票都给你买好了,明天下午的。今晚收拾一下行李吧。”
“你买了票?”杨砾问,刚刚好不容易归正的天平又向母亲那边倾斜了。
“给你发完视频后就订了。”
“你……你是不是觉得做什么都不用和我商量?”
“我给你发视频了,你没回复,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冯芸!你太过分了!”杨砾再次坚定地站在了母亲这边。
“这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决定谁住这里!”冯芸不留情面地宣示领地权。
“你的房子?贷款还是我儿子供的呢。”刘采凤率先“硬气”起来。
“我首付三成,剩下七成是贷款,你儿子每个月只还一半的月供,才还了五年,连个零头都不够。”冯芸不自觉地摆出了商业谈判的架势。
“我懂了,合着我每月还的贷款算房租?”杨砾似笑非笑。
“爱算什么算什么,总之她明天必须走。”冯芸一刻也不能忍耐婆婆了。
“打她!”刘采凤“噌”地站了起来,吹响讨伐儿媳的号角。
谭铭之见情势不对,立马抓住刘采凤的手。可他没想到,巴掌还是落到冯芸脸上——杨砾,动手了。
这一耳光几乎要将冯芸整个人扇倒在地。她踉跄了两步,扶着椅子才站稳。
她顿感耳膜震痛,一股咸咸的液体从舌侧流向嘴角,再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她闻到了类似铁锈的气味。
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想起自己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梦中的耳光击中了她的面具,留下一道深刻的裂痕。
今天,这个梦兑现了。
她知道,这一巴掌不是现在出手的,早在上次他扫落碗筷时,就已经朝她飞来。或许在更早的某个时刻,它就蓄势待发了,此刻,不过是抵达了终点。
在这个家里,冯芸一直忍耐着,她总相信,忍一时风平浪静。没想到杨砾也忍了她很久,就连婆婆都在忍耐。
如果每个人都在忍耐,那么错的人究竟是谁?
雨萱呢,她也一定在忍耐吧。
冯芸望向女儿——她已经吓懵了,盯着陌生的爸爸,浑身颤抖。她眼里的爸爸,俨然已是一只怪物,一个魔鬼。
谭铭之震惊又愤怒,他猛地抓住杨砾的衣领,将他一把推到墙上,死死按住。
“杨砾!你还是不是人?”他努力控制着紧握成拳的右手,想象中已将杨砾的头击得粉碎。要不是雨萱在场,他这一拳早就飞出去了。
“我不是人。”杨砾目光呆滞,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愿。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手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制着。他因为恐惧而出手,可当那一记耳光落到冯芸脸上时,他更加恐惧了。
他变成了自己害怕的那个鬼影。
冯芸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还正浓烈,腹部和腰部又传来一阵阵拉扯般的疼痛。她一手搂着雨萱,一手扶着肚子,疼得站不直了。
“哎呀,这是怎么啦?”刘采凤慌了神,直拍大腿。婆媳大战的胜利果实,瞬间不香了。
谭铭之转头看向身后,冯芸正向他求救。
“老谭……送我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