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漫长的一天(下)(2 / 2)

致命伙伴 眼开眼闭 3015 字 1个月前

“事情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周嫂回答:“当时我已经睡了,是小姐把我叫醒的,她说听见街上有奇怪的声音,叫我和她一块去看看。我们跑到外面,发现太太被车撞了,身上都是血……”

“好了!别说了!”他打断喋喋不休的周嫂:“太太在哪家医院?你回来了,谁在那儿陪她?”

“太太在广慈医院,”周嫂回答:“她哥哥到医院替换我的,小姐也在医院里。”

庞金海转身就走。刚走出客厅,大门咣当响了一下,有人进来了,一看是沈方。

沈方眼睛红红的,满面悲怆的表情。这是个好兆头。

庞金海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迎上去说:“我正要去医院。阿卉怎么样?苏醒了吗?”

沈方摇摇头,两颗泪珠从眼眶里爬出来,慢慢滚下脸颊。

庞金海抓住他的肩膀连连摇晃:“阿卉怎么样?快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说呀!你说呀!”

“阿卉她……她……”

沈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泪水从他指缝里淌出来,瘦削的肩膀剧烈抽搐着,那种深切的痛苦连庞金海见了都未免有点心酸。他也流出了眼泪,一半是哀伤,一半是庆幸。

忽然,沈方停止了哭泣,两只通红的眼睛瞪着庞金海:“昨晚阿卉说要去找你,她怎么会出事你应该知道!”

庞金海竭力掩饰内心的惶恐,喃喃说道:“阿卉是来过我家,坐了一会儿,商量婚礼的事情,9点多钟出门的。我要开车送她,她不让,自己叫了辆三轮车走的……”

“还有,她手上的钻戒不见了,”沈方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他脸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知道?”庞金海结结巴巴的说:“也许……也许被人偷了吧?”

“不可能!”周嫂说:“我和小姐送太太去医院的时候,钻戒已经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而我和小姐是最早发现太太的人!”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钻戒在哪儿?”

沈方那种审问的表情似乎已经把庞金海看穿了,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杀死他妹妹的凶手。

庞金海强作镇定,耸耸肩膀说:“我不知道钻戒怎么会不见的。她离开我的时候,钻戒明明还戴在她手上。”

沈方没说话,但他的目光比刀还要锐利。这个和善的人从未像此刻这样令庞金海生畏。但这也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以去医院为理由,躲开了沈方那可怕的目光。

他赶到广慈医院,见到了守在母亲身边的林浣芝。

这可怜的孩子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成了泪人,他好不容易才劝她松开手,让人把死者运到停尸房去。

林浣芝年龄还小,沈方又悲痛得六神无主,善后的责任只能由庞金海这个未婚夫承担了。

我用林家的汽车,在林家门口撞死了林太太,现在又替她料理后事,她的在天之灵不知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从庞金海的脑子里闪过,但并没有驻留多久。他是个无神论者,对天堂地狱、因果报应之类的说法嗤之以鼻。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昨晚有两个巡捕看见过他。

当时他心慌意乱,一踩油门跑了。这是个很大的错误,他们一定会怀疑他,把他跟沈卉和三轮车夫的死联系起来。而一旦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就会找到那辆奥斯汀,并发现车子的前保险杠和挡风玻璃都坏了,有明显的碰撞痕迹。怎么办?

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车送去修理。但警察不是傻子,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修车的结果必然是自投罗网。

不,不能去车行,还是把车藏起来比较好,藏在租界范围之外,走运的话也许能躲过这一劫。

他希望如此。但希望也可能落空。万一在劫难逃呢?假如真到了那一步,除了潜逃就别无他法了,对此要未雨绸缪。

今天和昨天一样漫长一样艰难。他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时钟正敲8点。他冲了个澡,刚想坐下来理一理混乱的思绪,门铃突然响起,张伯良来了。他是来拿钱的。

看到那张丑陋贪婪的面孔,庞金海心里腾起一股怒火。狗东西!事情全都坏在你身上!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张伯良见庞金海脸色难看,也不想跟他多啰嗦,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钱准备好了吗?”

庞金海把一个纸包扔到他面前:“拿去!”

纸包又大又厚,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他心花怒放,笑得眼睛都没了,抓起纸包连说了七八声谢谢。可是一打开纸包,他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原来纸包里装的并不是真钞票,而是烧给死人用的冥币。

张伯良把那些冥币狠狠摔到桌上,愤怒地喊:“你什么意思?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谁跟你开玩笑!”庞金海冷冷道:“我答应你的就是这个!你也只配得到这个!”

“你……你……”张伯良鼻子都气歪了,浑身直哆嗦:“你他妈过河拆桥,没这么容易!”

庞金海冷笑一声:“我拆了,你想怎样?”

“怎样?我让你买后悔药吃!”张伯良喊道:“你做了多少肮脏事,我一清二楚!”

庞金海指着大门厉声道:“别在这儿放屁!滚!快滚!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张伯良脸涨得通红,跳着脚喊:“姓庞的,你想想清楚,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要是把我惹毛了,我就揭你的老底,把你干的好事拿出来晒一晒,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庞金海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少啰嗦!给我滚!滚!”

“庞金海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张伯良走了,扔下一大堆恐吓的话。

那些话听起来都很可怕很危险,但庞金海根本没当回事,像张伯良这样的瘪三无赖他见多了。

第二天,他来到位于公平码头附近的一家茶馆,这儿是沪北大亨季根发的大本营。季老爷子本人已经上了年纪,不大露面了,但他的门徒常在此聚集,商议大事小情。

庞金海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张伯良的债主赖麻皮。

这个季根发的高徒四十来岁年纪,一身横肉,五官长得还算端正,可惜脸上的黑麻子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拿来做一碗芝麻糊绝对没问题。

赖麻皮晃着膀子来到庞金海面前,一屁股坐下:“听说你在等我?不知有何见教?”

庞金海不声不响的从口袋里掏出银元,一块一块在赖麻皮面前摞起来,总共20块。

赖麻皮惊讶地瞟着他:“先生尊姓大名?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庞金海缓缓道:“我的名字不说也罢。我是为张伯良而来,他欠了你不少钱是不是?”

“这么说你是来替他还债的?”赖麻皮问:“他是你朋友?”

“不!恰恰相反,他是我仇人!”庞金海咬牙切齿。

赖麻皮一听更吃惊了:“那这些银元……”

“这是给你的辛苦费,”庞金海说:“我想请你好好收拾他一下,你不会不答应吧?”

赖麻皮笑了,笑得脸上的麻子红光闪闪。他怎么会不答应呢?张伯良欠债不还,他正想收拾这瘪三,更何况还能进账20块大洋!

“先生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赖麻皮拍胸脯:“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回去听消息吧!”

赖麻皮做事雷厉风行。庞金海仅仅等了两天,他的伙计杨金保就向他报告,张伯良被赖麻皮逮住狠揍了一顿,打成了瘫子,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老婆也跑了,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庞金海已经很久没笑了,现在他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好!这样才好!死了倒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