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力还没有回来。
热好的饭菜再一次凉了,它们就搁在灶台上,汤汤水水残羹冷炙的样子。钱嬷嬷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屋檐底下,看着雨水冲刷着青石砖垒砌的矮小台阶,砖缝里长满了斑驳的青苔。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姬家光洁好看雕着花纹的汉白玉砖石,年轻的姑娘每逢下雨天就喜欢坐在廊下看雨,或者弹琴,或者看书,之前太子妃也喜欢,钱嬷嬷曾经远远地瞧见过一两回。
之后有段时间就再也没看到了。
听崇仁殿近身伺候的下人说,太子妃后来的脾性有时候挺古怪的,有时候温和,有时候却暴躁。暴躁的时候会砸东西,砸完又蹲在地上哭……彼时陪嫁的嬷嬷叹了口气,说自家主子像是……像是困兽之斗。
钱嬷嬷并没有见过“困兽”般的太子妃,因为没过多久,崇仁殿的那场火,就烧起来了。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说,那火是意外……可钱嬷嬷仍然觉得古怪,并不单单因为那场火烧地古怪,更是因为那场火之前太子妃的状态很古怪。
钱嬷嬷心下狐疑,却还是惴惴不安地在东宫里伺候了一阵子,等到自己离开的时间点不会显得那么敏感的时候,才寻了借口离开了东宫。
有人敲门。
门没关,那人撑着一柄油纸伞,一张国字脸几分严肃几分温厚,他又敲了敲了门框,问,“此处……可是钱力的家。”
一身黑色长袍、一柄黑色油纸伞,衬地那人一脸苍白冷峻,像个……有身份的人。
钱嬷嬷仓促起身间,带倒了身后小凳子,她转身去扶,弯了半腰又觉得这样有些失礼,便搓着手看向门外,“您……是的,请问您找力力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跨进门槛,几步就跨过这小院子,油纸伞未收,站在院中都显得这院子狭小了不少。他垂眸看着钱嬷嬷,眼底有些奇怪的神色,钱嬷嬷看不懂,就听他问,“你是钱力的母亲?”
这样的视线里,没来由地紧张,钱嬷嬷搓了搓手,“是、是的。是钱力在外头犯什么事情了吗?”
对方说没有,说完,递过来一个信封,“钱力让我转交给你的。”
心头突地一跳,钱嬷嬷没接,她狐疑地打量着对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平日里再如何地宝贝着觉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地好,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钱力在城里没几个朋友,仅有的那么几个,也都是街头混混……钱力结交不到这样通身都是不简单气质的男人。眼前这个人,即便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也一定是比较有地位的管事之类的。
总而言之,钱力高攀不上,更别说还差遣对方过来跑腿。
心中狐疑,面上却仍恭恭敬敬地,“那孩子怎地还差遣您来走一遭,他自个儿人呢?”
“他临时有事,离开了。只说这些给您的,让您收着。”
钱嬷嬷还是没接,看着那信封,突然心头突突地跳,跳地两眼前都一阵阵地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