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你拿去给我爹吃吧。他大约也没吃午膳。”听说是被气走的……想也是,沈洛歆那性子,还能客客气气地让人备午膳不成?当真是随了许四娘的泼辣彪悍。
“大人那边也有……这一份是你的……”江姨娘向前半步,又堪堪停住,“你……你就用些吧,饿坏了自己,不值当的。”
“我说了我不吃!”
空气一瞬间凝固。一边,是院中还保持着递着食盒、瞠目结舌像是被吓到了的亲生母亲,一边,是因为对方一直以来的小媳妇模样终于勃然大怒的女儿。
江姨娘张了张嘴,“我、你……你生什么气嘛……”
“我生什么气你不知道?”沈乐微冲着门外的自己母亲厉声呵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你说那些年你是别无选择,我信。可是你看看你这些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枕边人还口口声声叫着‘大人’,你再看看那娘俩,何时把他当人看了?结果呢,你的谨小慎微,让你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个口口声声称呼自己‘勾栏院出来’的夫君?还是得到了一个叫别人‘母亲’的女儿?”
沈乐微永远不会忘记冲着自己勃然大怒的父亲。
她看着自己母亲愈发卑微的样子,扯着嘴角冷笑,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地,一刀一刀扎过去,“他书房里那副据说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舆图你见过吧?是不是从来不让你碰?因为太名贵?哈哈!我告诉你,不是因为名贵……而是因为,那副画的背后,藏着另外一幅……他亲手画的,许四娘的画像。”
话音落,沈乐微就看到自己不甚娇羞的小白花一般的母亲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
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感……凭什么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吗?这些痛苦,自然也要一起承担。
“是不是觉得这些年所托非人?”沈乐微咧着嘴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我原以为他宠我,我曾经真的以为他喜欢我更多些。可如今……连我自己都怀疑,那些宠,到底是不是真的?江姨娘……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府上人人唤你一声‘夫人’,你怎么就学不会那些个夫人们的伎俩呢……”
门外,女子的脸上愈发失了血色。
她似是无力,提着食盒的手缓缓落下,低着头咬着嘴唇,半晌,轻声说道,“宠……本就是虚妄啊。他如今宠你,明日他便能不宠你……姑娘,是你以为,宠乃是长久的给予,却不知,那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兴之所起罢了。你远不该恃宠而骄,而该是如履薄冰的。”
江姨娘搅着食盒的手柄,指甲因着用力而泛白。
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只听得到声音寂寥,“姑娘既然不饿,那这点心……我便端走了。厨房小炉子上温着粥,若是饿了,让丫鬟过去取就是了。”
说罢,低着头缓缓离开,背影落寞。
书房里的那幅画啊,怎么可能未曾见过。只是彼时自己尚且年轻,如乐微一般的天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