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领队的后辈,倒也正直,只是不太聪明。”姬无盐一手摩挲着白瓷盅,“你……要见一见吗?”
陈老沉默,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了吧……你不是说了嘛,陈年旧事,何必重新提起呢。何况,他们不过是一些不明真相的小辈,还能同他们一般计较不成?”说完,扯了扯嘴角。
想笑,笑不出来。
姬无盐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道,“见不见……我都随你。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愿意见,我来安排。若是你不见,纵然整个陈家都到门口来叫嚣,我也定会让他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说完,微微一顿,目色沉凝,“只是……老爷子。既是陈年旧事,那你自己这副身子骨,能不能好好治治?”
晚风徐徐地吹,院中树影婆娑,树叶沙沙声里,陈老愈发低了头。搁在桌下的那只手缓缓抚过自己的膝盖,那里藏着多年旧伤,以他自己的能力不是治不好,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治。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转移心脏上的痛……才能让回忆里的那些痛,变成身体上的痛。
如此,便能承受了。
“小时候,我不知道你的身体,总爱爬你膝盖。”夜色下,少女娓娓道来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你也从不拦我……只强忍着等我离开才关起门来翻来覆去地疼。知道后,我哭着问你……这些伤,谁能治?你说……普天之下只有你自己能治。老爷子,你看……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陈老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不知怎的,膝盖那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小丫头小时候软软糯糯的,老夫人又喜欢给她打扮,打扮起来像个糯米团子。他们三个老家伙就喜欢逗她、陪她玩,有她陪着的时候,真的是不觉得疼的,她就好像天生有治愈别人的能力。
小姑娘之前说他照顾了姬家上下许多年,却不知道……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些年都是这丫头治愈着自己。
心病难医,她是最好的大夫。
掌心缓缓摩挲着膝盖,隐隐的痛,并不明晰,甚至还有些遥远和模糊。他低着头笑了笑,“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也就是偶尔复发一下。反倒是治起来颇费一番心思,是以才犯懒拖着……倒不是你想的那般。”
姬无盐只作不知他在顾左而言他,只继续柔声劝着,“自己的身子,怎么可以犯懒。需要什么药材,买得到的咱们就去买,买不到的……咱们就去悬赏,要不,花重金去找。总能找到。余生漫长,我这人最是贪心又爱热闹,总期许着你们每一个人都好好的,陪着我足够久、足够久的时间……可好?”
她收回目光,低着头看着手中白瓷盅,“你破誓,意欲将衣钵传给陈太医……便是打着算盘让他未来留在姬家陪着我,对吗?可是老爷子……你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一个大夫,一个神医……我这人天性外暖内冷,纵然他替你留在姬家,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姬家的一个门客,不是你……只要不是你,就都不行。”
“你……可明白?”
这些话,她想说很久了。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贸然开口又有些唐突,生怕刺痛了那些早已结痂却未痊愈的伤口。今日陈家人过来,倒是给了她一个极好的机会。她缓缓抬头,看向陈老,带着无限期许与忐忑,“既是陈年旧事,借此机会彻底放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