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维一愣,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感情这姑娘的意思是……本来也自知这买卖多少有些不公平欠人情,心里过不去,跪一跪,这人情就算是还了?
所以她才跪得这般坦荡从容,因为对姬无盐而言这只是谈生意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委屈、丢脸的事情。
李奕维看着站在宁修远身边安静温和的姬无盐,小姑娘看起来很好拿捏、绵软可欺、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他想要对方愤怒、羞愧、难过,可很显然对方完全没有这样的认知,在对方眼里他们就是在“客客气气”地谈一桩买卖。
买卖?
谁家是这样谈买卖的?他堂堂郡王还缺人向他下跪吗?还是她姬无盐的跪礼更值钱一些?
不好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到底是因着宁白两家的关系不好发作,李奕维扯了扯嘴角,又嫌弃、又沉默地摆摆手,让宁修远赶紧带着“他家宝贝小姑娘”赶紧回去。见宁修远脸色难看的样子,又叹,“好了!你家小姑娘都说了,本王没有为难她!堂堂姬家的姑娘,做生意的本事是刻在血脉里的,本王还能欺负了她去?”
白行是这样、宁修远是这样,他是来谈合作的,他的对手是东宫、目标是皇位,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犯得着为难得罪姬无盐吗?有这时间不会早早地带了人去东宫将李裕齐彻底摁死吗?……他自己俨然已经忘记了,因为小姑娘一句话被吓退一步的尴尬。
宁修远拧眉看着李奕维。
姬无盐的性子他也清楚,的确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何况如今手中又拿着李奕维需要的药方,更不可能听话跪在这院中受罚。只是心下仍然不悦,说出口的话便也没有周全好听了,“她一个江南的小姑娘不知轻重便也罢了,本官私以为……冰雪天中跪在冰冷的砖石上是什么感觉,郡王殿下应该清楚的才是。”
意有所指的。
李奕维听懂了——这些年来,父皇偏心东宫,自己这个嫡子很多时候都不得他的重视,三言两语一言不合间就被罚去外头冰天雪地里跪着的次数委实不少,每每都要母亲急匆匆过来请安求饶,而后母子二人回到寝宫,母亲总得红了眼睛,桀骜不驯的名声大抵就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后来,他就很少再出言顶撞,就算觉得被误解、被委屈,也总颔首称是,乖乖认错,但仍然会因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被责罚、被打压……被罚跪。
的确,冰雪天中跪在冰冷砖石上是什么感觉,李奕维的确很清楚。
他脸色瞬间沉下,那是他心底最介意也是最压抑的过去,此刻骤然提起,愤怒差点压过理智。
幸好,只是差点。
他冷声嗤笑,“不过是跪上这一会,三爷便心疼了。本王才知三爷竟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姬姑娘也说了,这是买卖,回头三爷不妨问问姬姑娘,她用这一跪同本王讨去了什么……说起来,宁国公府真是找了个好儿媳。”
宁国公府的存在,早已是扎在皇室喉咙里的一根刺,拔之而后快。这些年,虽然宁白两家交好,但李奕维却自始至终都想用宁家对付卞家,若能两败俱伤自是极好。偏偏,姬无盐一张方子、一个消息,让这根刺继续扎上百年。
说完,看着宁修远垂眸看向姬无盐无声询问的样子,和之前质问自己的宁三爷截然不同,温柔到仿佛看着倾世珠玉的模样,变脸之快真是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