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底部响起,又仿佛来自于世界之外。
纷纷涌涌的低语在耳畔绵延不绝地呢喃,身遭的空间时而粘稠,时而稀薄,像是一团蠕动的黏液。
“是啊。”齐斯接着提问回答说。
细密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波浪般在心底起伏了一阵,又渐渐被理智平息。
他状似随意地问:“你给我的那根指骨我弄丢了,有兴趣再给我一根吗?”
神殿穹顶的壁画投下血色的目光,化作瀑布般的血雾飞流直下,在齐斯的眼前凝成红衣红眼的形象。
本应该浸在苏氏村的血河里的神祇降临于神殿之中,身形的边缘虚化如魂灵。
齐斯只觉得眼前一花,景色在一秒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视线再度趋于稳定时,他发现自己不知怎么从高背椅上下来了,改坐到青铜桌案前,屁股下还垫了一张凭空出现的小板凳。
而契老神在在地斜倚在高背椅上,占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齐斯,”契悠然开口,“我想有一些事,你可能需要知道一下。”
齐斯注意到,这次契不是直接将信息传入他的脑海中,而是经过了说话这一个步骤,让他以符合物理规律的方式认知到话语的内容。
简单来说,就是契放弃了通过意识传递信息这种较为方便和直接的方式,而是选择像普通人类那样使用发声器官进行交流。
——情况很不寻常。
“伱这算是反客为主吗?”齐斯盯着被抢占的高背椅,最终选择用一句和玩笑差不多的话当开场白。
契用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这原本是我的神殿,我还是比较习惯于坐在这儿。”
“好吧,好吧。”齐斯也用手托起了下巴,“没想到你还能在副本外找到我,看来这游戏空间安全性不高啊。”
契说:“这你可以放心。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未经你的允许,是无法进入这里的。我出现在这里,是作为你的幻觉、或者说精神分裂出来的人格而存在。接下来我和你说的一切,将无法被其他存在获知。”
“你说。”齐斯颔首表示了解。
他隐隐意识到,这次会面和以往在副本里的相遇大不相同;契接下来要说的,应该也不是似是而非的神谕,而是——
更接近于游戏真相的东西。
契缓缓讲道:“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副本中,对你出手的家伙叫‘黎’,掌管时空和命运两大权柄。你念诵祂的尊名,想到他的名字,都会为祂所感知和注视。”
齐斯打断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告诉我祂的名字啊?”
“因为祂很快就没办法对你做什么了。”契笑着说,“让祂时时想起你,却又动不了你,很有趣不是么?”
齐斯挑眉:“你和祂很熟?”
契用食指敲了敲下巴,笑得意味不明:“你应该也知道,祂在二十年前去过苏氏村一趟,帮我做过一件小事。”
齐斯回忆起在《食肉》副本中了解到的背景故事,很快锁定那个和契联合起来欺骗村民的黑衣道人……
他不由轻啧一声:“看祂对我那赶尽杀绝的态度,我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一些利益置换罢了。你应该能够理解,在利益面前,仇恨和友情都是脆弱易碎的。”契用喟叹的语气说着,猩红的眼眸低垂,显出几分神像脸上常见的怜悯,“祂和你唯一的仇怨,大概就是你差点弄死祂看中的代行者吧。”
“‘差点’?”齐斯愣了愣,记忆快速筛选了一遍自己从小到大杀过却没杀死的人,一时间没有找到对应项。
他自幼便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下手也干净利落、不留余地,除了刚进诡异游戏时不懂,在《玫瑰庄园》留下常胥和林辰两个隐患外,再没漏下过什么活口。
隐患么?齐斯神情一凛,忽然想起在论坛里看到的那个分析贴的内容:
‘常胥真的死了吗?雨涵大佬不是说了嘛,《无望海》副本的主体是一个梦,在梦中死去可不一定会死,说不定只是苦肉计。’
是啊,在梦境中死去并不会真死,而规则怪谈又是唯心的,一点转圜的余地再加上高维存在的暗箱操作,完全可以成为百分之百的生机。
就像“傀儡师”将傀儡丝缠上他的小指后,明明已经成功控制了他,但还是在契近乎于偷换概念的操作下翻了车……
所以,常胥还活着?
齐斯脸色变了,双眼也变得有神起来:“我记得我补了好几刀,那家伙哪怕是蟑螂也该死透了吧?”
“你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方法。”契有气无力地说,“不过以后我恐怕无法再给你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契发出一声长叹,“你应该明白,替换你的奖励道具、将契约权柄转交给你,都不在游戏规则之内,只不过是我找到了漏洞,先下手为强给你捞些好处。而现在,黎也发现了这处漏洞,为了不让祂后来居上,我只能想办法和祂签订个协议,把漏洞堵上。”
齐斯想了想,问:“我不信黎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命运怀表和海神权杖都和祂有关,是吗?”
契被放逐在苏氏村中,都能给他提供那么多便利;黎作为同位格的存在,行动自由,远没有放任常胥不管的道理。
契说:“你不用担心,黎用你们玩家的话来说,是诡异游戏的‘主神’,所有道具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为了玩家的安全预期考虑,他短期内不敢在道具上做手脚。”
“主神?”齐斯摆出嘲笑的态度,“那种层次的存在竟然这么没排面的吗?”
契也笑了:“在至高规则之下,神从来不是主宰,只是负责清除不稳定因素、维护诡异游戏的秩序、收集罪恶的工具罢了。”
规则,又是规则……至高无上的、不可忤逆的,甚至能够放逐神明的规则……
齐斯呼吸一促,顺势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说的规则本质到底是什么?和罪恶又有什么关系?”
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了个响指。
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青铜桌案上,涌动成一片波涛汹涌的光的海洋。
契抬手,示意齐斯看向金色的海:“你可以把整个世界看成一片汪洋,所有人和物,过去、未来和现在发生的事,都是构成海洋的水滴。这些水滴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的张力被称为‘罪恶’。”
“规则类似于月亮,可以引动海洋的潮汐,也就是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转。但和月亮不同的是,规则也是由无数水滴构成的,且和海洋紧密相连,时常会有水滴逸散到海洋之中。而你需要知道,水滴的总量是相等的。”
齐斯沉吟道:“当‘月亮’的质量小到一定程度,将无法引动‘海洋’的潮汐。所以,为了维持世界的运转,规则需要从世界中回收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