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心的寒冬(1 / 2)

红尘有约 言艳 3512 字 5天前

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只下了一阵子,就把小小的李村摧残得面目全非。这是十岁的李山第一次经历的、最寒冷的冬天。

他住的这间小北屋,到处透着风。呼啸的寒风通过那些洞口,不时地送进来一朵朵雪花凄凉的问候。那一片片白雪像是要来消除他的孤独。更像是一个个白色的坟冢,陪着他祭奠慈母的亡灵。

冰冷的土炕上,只有一个破了许多洞的床单,和一床几乎没有棉花的被子与他相伴。尽管他把这些东西紧紧地裹在身上,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是得不到一丝的温度。他觉得这样下去一定会冻死在黑夜中。

临近傍晚,小山决定走出这个房间。他想要去继母那屋,和那两个没有血源关系的弟妹一同,在那个温暖的房间里取一取暖。

他用发抖的小手用力推开南屋那扇带有厚重棉垫的房门。

一股他渴望的热浪扑面而来。

屋子里烧着热炕,火苗欢快地在炕灶中舞蹈。

弟妹和继母坐在炕上,个个热得满面红光。

看到他的到来,继母投过来比室外还要冷漠的眼神。

“谁让你进来的!”她首先大声呵斥道。

“我------我冷。我想暖和一下。”小山生怕被立刻赶出去,所以,边说边往炕前凑。

炕很暖和,他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小手放到上面,过了片刻才感觉到那股热烈的温度。

“你想到这屋来,也得等你爸回来才行。”继母继续呵斥道。

小山七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两年后,这个女人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到家里。父亲在县里工作,每月只能回来两天。小山只有在这两天才能吃饱饭,才能穿上暖和的衣服。也才能像继母说的,到这间屋子里来。

“我就是想暖和一下。”小山怯弱地说。他觉得这么冷的天,他根本等不到爸爸回来,就会冻死在北屋。况且,今天一整天,他的肚子都是空空的,也需要一点热的食物,来驱赶渗透进五脏及骨头里的寒意。

继母厌恶地看着他,“你站在这里有十分钟了吧?应该已经不冷了,快走吧。”

小山希望脚下有一颗钉子把他钉住。这样才能不被继母推出门外。他太希望能在这间屋子里睡上一觉,哪怕是睡在地上,哪怕只是一个晚上呢。

“我------我想在这屋睡觉------”

“什么?!”继母一下子跳了起来。“反了你了。在这屋睡。哪里有你睡觉的地方?!”

小山下意识地躲到炕角边。

“我不睡在炕上,我就睡在地上。”他指了指炕头的灶边。

五岁的弟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对于这个哥哥的处境毫不知情。

“妈妈,就让哥哥睡我旁边吧。”

三岁的妹妹也随声附合道:“我这边也有地方可以睡。”

“啪!”继母一掌打在弟弟的脸上。“闭嘴。再多嘴让你也到北屋去。”

小山眼看着继母要来推他出门,连忙道:“我不在这屋睡了。我饿,我要吃饭。”

扑到小山面前的继母,听到这话楞住了。她觉得小山今天比以往勇敢了许多,不但敢走进这间屋子,竟然敢开口要吃的了。

她十九岁嫁给了比她大八岁的前夫,便一直倍受婆婆的虐待。常年在外的前夫对于她的诉苦,也是无可奈何。那时她就暗暗发誓,等到有了钱,再不受这恶婆子的气,而且一定把这笔账跟她算个清楚。果然,婚后的第五年,在她生完了第二个孩子之后,婆婆重病一场,瘫在了床上。她便开始把这些年从她那里所受的罪,全部还到了这位恶妇身上。她从这种虐行中尝到了愉悦的滋味。这种报复的快乐使她欲罢不能。以至于前夫的惨死车祸,也没能让她警醒。婆婆像是害怕她这般长久残酷地折磨,紧跟着儿子离开了人世。她也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那个家。带着两个孩子,嫁到这里。这第二次的婚姻,让她深深懂得,哄住男人便会拥有一切的道理。也更加信奉强者为王的信念。

原本,她以为就像现在这样背着男人,便可长期为所欲为。但此刻看着小山,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日子也不会长久。

她围着小山转了几圈。这时才发现,小山在她不经意间,一天天地长大了。再过几年就是一个大小伙子。到那时,她就无法像现在这样主宰他的一切。想到这里,她猛然有所醒悟。为了以防后患,现在就是采取必要措施的时候。

“饿了,想吃饭,是吗?”她阴阴地道。

小山点点头。

“好。好啊。”她缓缓地继续围着小山转着圈。那般恶相让小山感到脊背发冷。

小妹也随口喊道:“妈妈,我也饿了。我还想吃中午那样的肉。”

继母:“好。都吃,都吃。”她说着走到灶台边,看了下盐罐。“没盐了,怎么炒菜。小山,你去买点盐回来。我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想到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小山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从继母手里接过盐罐和一角钱,便忘却寒冷地冲进风雪中。

北风顷刻间把他刚刚囤积起来的那点温度吹散,又以无形的寒爪撕扯着他瘦小而单薄的身躯。路上的积雪也在羁绊着他的双脚,像是要把他葬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去。必须把盐买回来,才能吃上一顿带着热度的饭菜,吃上一口香糯流油的红烧肉。

小买部离他家并不远,但他却感觉走了很久。“买盐!”他兴奋地抬起被冻僵的小手。这时才发现手里的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转过身去,茫然地望着身后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应该问谁,为什么他的日子过得这样难。

他转回身来,一路上努力地寻找着那纸遁形的钞票。但满眼中只有肆虐的雪片,打着怪异的弧线,在戏谑他的饥饿与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毫无结果地回到家门前。

“砰、砰、砰!妈妈,开门!”他站在寒风中,一遍又一遍地叫敲打着院门。但是,任凭他把嗓子喊哑,把院门敲烂,就是等不到继母的开门。

顺着门缝望去,他看到南屋顶上的烟囱冒着浓浓的白烟,仿佛有一团饭菜的香味,随着那白烟在空中飘散。这就是他渴望的温暖,这就是他渴望的饱满。

现在,他连那间小北屋也进不去了。

风卷起地上的雪在他的身边纠缠,似乎想要把他仅存的那点力气耗干。

天完全黑了下来。他的两条腿已经僵直到无法行走。那么,就这样被冻死在这里吗?

强烈地求生欲望,让他坚强地爬到邻居稻满叔家低矮的院墙边。一个翻身,摔进他家的猪圈里。

圈里很黑,但还算避风。里面有三头又肥又壮的黑猪,蠢笨地待在角落里。他的到来,使得它们有了点小小的波动,但并未引起太多的惊慌。

小山缓缓地爬到他们中间。还好,地面上有一层比他炕上还暖、还厚的稻草,缓解了他双手温度的下降。他顾不上许多,一下子趴在了一只黑猪的身上,便再也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发觉身子夹在两只黑猪的中间。就是靠着他们的体温,让他免受了一夜寒冷的侵袭。两只脚被另一只肥猪压在了身底。虽然动弹不得,且已经麻木,但也因此保留了足够的温暖。这样的温暖是他长久以来未曾享受的。他觉得这里比那个小北屋舒服十倍、百倍。他真想一直就这样睡下去,不要醒来。但是饥肠辘辘,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用力推开身边那热乎乎的一堆肉,慢慢站起身来。他需要去找些吃的,来填充快要被饥饿榨干的躯体。在这里这样睡了一夜,他觉得这些猪已经是他的朋友,甚至比亲人还要亲。

他拖着麻木的下肢,慢慢走到猪圈边,却意外地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继而听到有人往猪圈走来。

他急忙回身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稻满叔夫妇抬着满满一桶猪食,出现在眼前。天色还黑,他们看不清圈里的情形。

稻满叔:“现在喂食有点太早了吧?”

稻满婶:“说不定猪倌一会就到了。这样不是还能多算点斤重吗。”

而后,便听到食物倒进食槽的声音。

黑猪们争先恐后地拱着食槽,发出震天的响声,像是要以此来表明对主人的感激。

稻满叔:“哎呀,太冷了。快回屋吧。”

没等那二人进屋,小山便扑到食槽前,双手捧起热腾腾的玉米糊糊,拚命地往嘴里泼。

这是玉米面煮成的粥,偶而还能吃到一两粒豆饼样的渣子。小山觉得这粥比起继母送给他的饭还要香。

他大口大口地吞了一会儿,食槽就见了底。于是,他挤到黑猪的中间,又抢到了几小口。

等到猪儿们转身离开,他才站起身来,用小手将脸上的渣子集中推进嘴里,回到黑猪中间。他满足地坐在那里,用心在消化这顿意外的美餐。

不知过了多久,他翻身爬出猪圈,准备离开。但刚走到院门前,便听到外面的叫声。

“稻满叔。开门来。捆猪。”

闻听此言,他急忙躲到门边的柴堆后面。

稻满叔一路小跑过来,把门打开。

“来了。猪倌。真早啊。你看这天也太冷了。”

猪倌:“是啊。不早了。都是地上的雪耽误了。多少年都没遇见这么冷的天了。”

稻满叔:“快进屋暖和暖和吧。”

猪倌:“不了。还等着赶路呢。先捆猪吧。”

看到二人直奔猪圈,小山趁机溜出院子。

一辆破旧的脚踏三轮车停在门前,有一卷破布堆在车斗里。这就是捆猪人的行头。

他转脸看了看他家那扇紧闭着大门,那一刻便立下了永远离开那个家的决心。

不一会儿,两头黑猪四蹄被绳子牢牢地捆住,倒在车上。就在猪倌站到车前,准备离开之际,小山爬上车,将自己裹进破布,钻到两猪中间的夹缝里。

他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一路颠簸着,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等到车子停下来时,天已蒙蒙亮。

他躲在那里不敢动弹。只见一头黑猪被拉下车去。他便最大可能地缩小身体。

但还是被猪倌发现了。

“你------你是人是猪?咋在我的车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小山躺在那里不敢动弹,更不敢说话。他身子还紧巴巴地裹在破布里,只露出来半张脸。这样更让人怀疑他的类别。

又有两张女人的脸伸了过来。她们的眼神分明是在观察一个稀世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