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听罢,心里最后悔的地方又被提了起来。他那如花似玉的小闺女,嫁给,不如说是卖给张家小儿子作为侍妾,连三年都没活到便仙逝了。
他看着身边的杨林,一身深黄色军装,头上戴着镶嵌着红色五角星的大檐帽,绑腿一丝不苟的打满小腿,脚上穿着短帮军靴,身上扎着武装带,挎着冲锋枪,牛皮制成的弹匣包放在胸前,腰带上挂着手雷,右边腿上还装着一个同样由牛皮制成的枪套,里面是一把露出击锤的半自动手枪。这不就是戏里唱的那些迎着红日走来的战士们吗?
在经过残酷的思想斗争后,长久以来被青天军欺压的余威还是让他动摇了,他不敢赌,这支军队是不是真的像戏里唱的一样为穷人翻身,他不敢赌这只军队会不会经过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他的心气在长时间的折磨下已经被磨成顺民的样子,他鼓不起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勇气。
在村长的带领下,各个庄有序的通过打谷场回家,临走前每人都被发了一斤肉,一块筒子骨,一口袋粮食。今天晚上大家对这次新奇的体验发生的激烈讨论甚至是争吵,这里略去不提,军需处长正在对着杨林大倒苦水。
“我的好参谋长啊!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轻松,我和下面的主计兵简直忙上了天。今天来了七八千人,咱们一共送出去八千斤肉,老子今天一共宰了上百头猪,我现在吃啥都感觉有一股猪骚味!现在我们自己带的牲畜基本上吃完了,后面只能靠冷藏肉、罐装腌肉和午餐肉解决了。你要是再来几次,我恐怕要把自己身上的肉送给你们了!”
杨林十分清楚这一点,走到哪送到哪对于他们是一种沉重的物资后勤负担,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要想让百姓跟着走,而不是用鞭子抽着走,不拿出好处,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乌托邦。
他拍着军需处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老林,你要记住,现在百姓跟着我们走,不代表以后也会跟着我们走。要想让百姓一直跟着我们走,甚至簇拥着我们走,我们就要跟他们一起,感受这片土地上的天与地,而不是成为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我们不能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与神。”
军需处长听不听进去不知道,反正只知道骑兵师在这里驻扎了挺长时间,开办了学堂,免费给那些孩子上课,教他们诗书礼仪,教他们自强不息,教他们科学知识,教他们卫生技术。
还开办了特别食堂,让孩子们吃上了上海富家子弟级别的牛奶鸡蛋与中式软面包的套餐,当然,也会照顾到地方口味,各种面点与浓汤也是少不了了,甚至还有真正的牛肉面,不是片片骗骗牛肉面的那种。
部队驻地的食堂也向村民开放,中午那繁复的菜式更是吸引了全村人的围观,一开始大家都拿着碗来吃,炊事员看到乡亲们后,也主动把上面的好饭与肉多的部分划给他们,部队各级干部与战士们主动往后站,有时候只剩下了锅底的锅巴饭和大骨头,大家都没什么怨言。
有的用水热热口粮填肚子,尽管那些炒饭加热之后就变成一坨黏饭团,口感像极了在仓库放久了的冷冻粽子。
直接干嚼压缩饼干的也不是没有,一块压缩饼干加一些热汤足够半天的活动了,就是会出现许久上不了厕所的问题。
毕竟柴火是十分宝贵的,大量的柴火集中供应给了刚过来的农科所,帮他们调试温房,催发种子,好早点让乡亲们可以体验一下粮食收不过来的快感。
等到大家吃了半个多月,也就不好意思来了,只有村里的孤寡老人与孩子时不时过来吃点。
村长十分清楚,再这样下去全村人估计直接跟着大军跑了,如果这些南人的骑兵干不过那些北地青天军,如今受过恩惠的乡亲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被当牛做马,为此他经常性的彻夜难眠。
一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以为有小毛贼闯空门来了。提着刀,推开房门大吼一声,“谁?”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吃力的扛着扁担,两头挂着满满的水桶,说道:“大爷,俺们师长说你家就你一个了,没有年轻小子当劳动力,让俺每天过来搭把手。大爷,你们家地在哪?过几天咱们的种子发好了,俺还要跟你去下地咧!”
村长问道:“是那位姓杨的长官吗?”
小战士将水桶中的水全部倾倒进水缸,回答说:“不是,杨参谋长跟刘司令一样,还在我们师长上头,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去村头的李爷爷家,杨参谋长正在和我们师长一块给他犁地松土呢!”
村长再也忍不住了,下定了决心,走到村里的木匠铺那,拿着斧子就把自己停在那里以防万一的棺材劈成木板,木匠都看傻了眼,以为村长回光返照,脑子被烧坏了,丝毫不敢阻拦。又把自家门板拆了下来,带着来到正在田里干活的杨林面前。
杨林带着草帽,卷着裤腿,正赶着淘汰下来的驽马犁地,看到村长赶了过来,连忙给他倒了杯茶。
老村长坚决不收,照他的话来说就是。
“我的儿子被青天军抓走了,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儿子,老父亲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流血牺牲呢?这块地方没有什么山川阻隔,青天军的马队来去如风,只有长墙能阻挡,但我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林子早就被我们砍完了,所以我带头把我的棺材、门板捐出来,给你们修筑阵地工事用。
我认得路,能给你们带路,我还有膀子力气,能给你们抬弹药,运伤员!只要你们心里放着我们,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