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李典(1 / 2)

解厄营宛如猛虎腾空一般,士卒们将盾牌向上仰举,擎刀在手,呼啸而上。

曹军见状,心惊胆战,赶紧推倒金汁,放翻拒马。腐臭滚烫的热汤,顿时向下泼洒而来,原本夯实的地面不仅变得光滑炙热起来,更散发出一股臭不可当的恶心气味。

解厄营的攻势为之一挫,为首十余人首当其冲,顿时匍匐倒地。

汁水沿盾牌浇透铁甲,洒露于士卒的面庞、身体上。中者成疮溃烂,无不悲鸣大嚎,向下翻落。数十百人阵型大乱,曹军趁机箭矢交攻,死伤半数有余。

一张张年轻而刚毅的面庞,无不抽搐着扭曲的神情,在土路之间挣扎打滚。

解厄营其余部曲瞧在眼中,蹑足不敢向前。

突然,一个倒地不起、身中两箭,且被热汁毁去容貌的士卒,将身体翻转过来。他将盾牌负在背上,双臂青筋暴起,开始吃力的向上爬行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试图用身体抹去土路上的金汁,他在用自己宝贵的生命铺路。

解厄营部众瞧在眼中,那些原本身受重伤、已经自忖不保的精壮,纷纷开始效仿。

他们或抓住地面,或扯住同袍铠甲,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只为了向上微弱的攀爬。哪怕是死,也要在最后一口气呼出之前,将身体朝上扑倒。

没有尖叫,没有呐喊,只有平静地堆叠。在蓬勃的血液流尽、年轻的身体干瘪之前,奋力的往上爬,去铺就后来人踏实的台阶。

悲壮的画面,不仅震惊了解厄营部众,更使得曹军惊心动魄。那些捏着弓弩的射手,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早已因为胆寒而忘记射击。

田钧目眦欲裂,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的心扑通狂跳,呼吸不可抑制的急促起来。

他将长刀奋力挥起,发出一句短促而又有力的呐喊:“草。”

然后率先越过部曲,身先士卒朝上冲锋。解厄营紧随其后,推锋争死,陷阵向前。

曹军最终放弃抵抗,但杀红了眼的解厄营,早已怒不可遏,视号令于无物,将数十个曹军余勇乱刀扑杀,剁碎成泥泄愤。

田钧枯坐在于禁的军帐之中闭目深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攻下了驻马川,但是这一仗,他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接近三分之一的伤亡率,让田钧痛心疾首。

这三分之一的部曲中,有三百多人,已经长眠于此。而侥幸存活下来的部曲,大部分都身负重伤,哪怕治愈以后,也会彻底失去作战能力。

但好在,驻马川总算被攻破了。

也多亏于禁将此处当做城寨经营,不仅堆放了充足的粮草,还有足够的箭矢、兵器。更在石壁间开凿泉眼,将山泉引来,断了取水之忧。有了这些,足够解厄营在此驻扎半年。

听着山下不断怒号的洪波,田钧知道,这场大水之后,只怕冀州南部多个郡县都要攻守易势。至于筑营在野外平原的部曲,就自祈多福吧。

“将被囚之人带来。”

田钧敲打起响指,做出一副十分不雅的动作。

很快,一个浑身被绳索绑缚的青年,被两个守卒推到帐内。

此人面白无须,容貌青涩,只有二十出头年齿。身长约七尺五寸,作文士装扮,因此在军中显得突兀。

田钧挥了挥手,两个守卒对视一眼,将捆绑的绳索又紧了紧,这才领命退到帐外。

“阁下之箭法,很是稀松平常。”

田钧将青年一番上下打量之后,忽然开口说话,语气中似有嘲笑之意。

正是这青年刚才射了田钧一箭,好在失了准头,射到了刀面上。

“可惜未能射杀你!”

青年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田钧的讥讽而懊恼,言谈间平淡如常。

田钧哦了一声,走到青年身前,诧异地问道:“你认得我?”

“如何不识?”

青年嘴角挂起冷笑,朗声说道:“我面前之人,乃是断头从事之遗子,狱中别驾之螟蛉。”

说罢,他将头转到田钧眼前,笑问道:“不知是也不是?”

断头从事,说的是田钧的生父耿武,他死时恰好担任从事一职。狱中别驾,自然指的是田丰。

夺笋的话啊,让田钧听得压根咬紧、眼中寒芒闪烁。

他将环首刀拔出,放在青年面前一阵比划。

随后瞧见青年怀中隆起,田钧就伸手探入,从中取出一卷竹简,视之,原来是《春秋左氏传》。

遂嘲笑道:“哟,竟是左传?此书又艳又巫,小儿最是爱读。我五岁时就已通读,原来先生也有如此雅兴。”

青年闻言大恨,他平生尊师重长、别无所求,唯一所好就是诵读经典。这《春秋左氏传》,是他拜谒名师,好不容易才求到手里的,岂容田钧这般羞辱。

当即骂道:“田钧,我既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绝无二话。休要以污言辱我,死自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