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长史逢纪府中,宾客济济一堂。
州牧、司隶校尉以及大将军三府诸多从事,如审配、郭图、许攸、高蕃、淳于琼、应劭,以及辛氏兄弟等人,无不在场。
甚至一向与逢纪政见不合的荀谌,也列席在位。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河北呼风唤雨的巨擘。只需跺一跺脚,想必冀州就会抖上几抖。
他们虽然私底下互相攻讦,为各自家族的利益勾心斗角。但是除了审配之外,却有一个相同的身份——河南士人(黄河以南)。
他们或出身于南阳,或闻名于汝南、颍川,不仅是袁绍的元从幕僚,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南下。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
无论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心中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不说动大将军袁绍伐曹,不攻取中原,则他们如今的富贵,对于他们的家族而言,都是无根之木。
好在时机已然成熟,黄河一场洪水,简直神来之笔。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将两岸打扫干净,为决战开辟出战场。
谁都明白,磨刀霍霍的将士,早已饥渴难耐。
不打仗,哪来的战功?
没有战功,哪来的部曲和食邑?
没有部曲和食邑,哪来的权势和女人?
这是一场不仅袁曹双方、甚至彼此手底下文臣武将都期待已久的决战。至于犹犹豫豫的河北人,早晚会被扫进尘埃里。
大堂之中,众人开始推演进军路线、条陈破敌良策,甚至将主战场定于何处,由谁统率兵马,都做了详细部署。
可是话题说着说着,渐渐跑偏,不知道为何扯到了田钧身上。
尤以逢纪为甚,不仅提出黄沟决堤的可疑之处,更将田钧视为祸种,再次提出派刺客取他性命一事。
行侠任勇,虽然在大汉蔚然成风,但德高望重的名士,往往对刺客一道不耻为之。因此众人闻言,脸上都各自古怪。
郭图与辛氏兄弟对田钧多有好感,当即出言反对。
审配、许攸二人,一个因洪水吃了闷亏,一个牵涉到之前行刺的刺客,因此都默不作声,没有表态。
至于高蕃、应劭等人,对河北人田钧并无多少了解,只将他当做常人,认为逢纪是在杞人忧天。当然,他们也没有出言制止,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最后,反而是一直闷声不响的荀谌抚须笑道:“只一小儿,诸君何必劳神费思。何不让淳于将军统兵到黎阳时,缚之以绳?”
众人都以为妙不可言,淳于琼自是连声许诺。仿佛掐死田钧,在他眼中,与捏死一只蚂蚁并无不同。
与此同时,邺县的终监大牢缓缓打开。
监军沮授屏退众人,独自迈进了田丰所在的死狱。
“元皓,黎阳的战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田丰闻言点头,苦笑道:“府中已经派人宣慰过了,没想到一场洪水,洗去了逢纪等人的谋划,岂不是天意?”
田钧攻破驻马川一事,田丰已经知晓。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养子,是他田氏的部曲,田丰如何不得意?
至于逢纪想要借于禁伏击田钧一事,他不仅早就知道,也未曾提醒田钧。如今一场洪水适逢其会,将阴谋尽扫,何不归为天意。
“天意?”
沮授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直到味同嚼蜡,然后才问道:“我若是告诉你,这一切,恐怕是势先有意为之,你又做何感想?”
沮授已经打探清楚,在田钧开赴黎阳之前,有一支部曲趁夜晚摸黑离去。这支部曲一直行到漳水南岸后,绕过安阳城池,凭空消失踪迹。
只怕那黄沟之水,便是这支部曲的杰作。
“如果真是势先的手段,那就不愧是我田丰的儿子。”
“明知大性山有伏,却神乎其技,知险而行,将冀州南部捅破天来。这本事,连我都万万不及。”
田丰一阵赞叹,抚须而笑。
“的确是大手笔,没想到你我眼皮之下,竞有这样的贤才!”
沮授也忍不住赞和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