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下弦之月慢慢升起,缀在黎阳城角。宛如温柔之利刃,剖开天地之膛腹,为黑暗送去微光,替英灵披上白纱。
徐晃面色铁青,驭马在南门下来回跑动。
只因渡河之时,被宋宪算计一把,错过入城时机。如今见瓮城高大,吊桥拉起,料想拔城不易。他恼羞成怒,将责任都怪罪在宋宪身上,将其留在岸边的部曲逼作前部,指挥去城下拔毁鹿角泄愤。
李庙立在城头上,知道这是徐晃有意为之。但他不能坐视路障被毁,只好遂徐晃心愿,吩咐两曲弓弩手左右交叉掩射,形成箭网。城下顿时死伤一片,哀嚎遍地。
该部曹军见箭矢锋利,又折身而退,却被喝止。徐晃特意用两部弓手立在阵前督战,有后退者便放箭射杀,于是进退失据。
见其尽数丧命之后,徐晃这才示意停止射击,跨马来到城下一箭之地外,抬首望去,正好瞧见李庙。
“听闻黎阳城中,有一位智谋之士,名唤李庙。此人年纪虽轻,胸中却有沟壑。敢问阁下,便是此人否?”
李庙拍扶女墙,俯首笑道:“不才正是李庙,不知将军当面,有何见教?”
“听闻田钧能坐稳此城,皆赖你在背后出谋划策。”
徐晃放任胯下良驹兜圈走动,攥着马策指道:“眼下田钧身死,黎阳无主,可愿献城?”
“内兄虽死,我自安在,黎阳怎会无主?”
徐晃之言,李庙只当是耳边风。这等赚城的谎话,惹他发笑。便反问起来:“倒是将军驱宋宪部曲填线,不知此人安在?”
安在?自然在,难不成宋宪还能死了?
“哼,他好得很!”
徐晃冷哼一声,骂道:“倒是你,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不信,便等田钧传首到此就是。”
他顿了顿,大抵觉得李庙的确是个人才,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又劝说起来:“李庙,你既然腹有韬略,就应知大势,为何会与田钧结亲?岂不知他腹藏鳞甲,自作家门,不是长久之人。
依我看,你不如早投曹公,到许昌觐见。以你的才智,一定深见信爱。权重於人,只是早晚而已。”
李庙闻言皱眉,对招降之语视若无闻,只不过徐晃话中“腹藏鳞甲,自作家门”一句,引起他重视。
此言颇有分量,显然不是战将的见闻与学识所能勾勒。除徐晃以外,会是何人所说?
于是试探道:“我久在黎阳,却不知内兄有鳞有甲。至于这自作家门一句,更不晓从何说起。徐将军既然如此笃定,不妨在两军阵前细说。”
“呃,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徐晃打了个马虎眼,紧了紧手中大斧,润润喉,骂道:“李庙,再与你一夜时间,明日见到田钧首级,若不来投,我就攻屠此门。”
说话之间,忽有箭矢从斜缝里飞来。他瞥见寒芒闪动,料想躲闭不及,便举大斧罩住面门。好在徐晃驻马在一箭之地外,因此箭矢射偏,被他堪堪躲过。
“徐晃,敢在阵前咒我义兄身死,你当真是好大胆子!”
吕氏取弓在手,来到李庙身前站定,骂道:“你背主投曹,害得杨奉身死。今日又要饶舌,赚我夫君吗?”
徐晃撇撇嘴,见吕氏用杨奉旧事骂他,有些理亏。又见吕氏是女子,心生晦气,于是舍了吕氏,向李庙问道:“某从不与妇人争论。李庙,你思虑清楚,明日给我答复。”
“我向来瞧不起用斧之人。”
李庙反讽道:“有卵的赶紧回去换件兵器,明日来争城。黎阳弓弩齐备,静候将军。”
啊呸!
徐晃啐了一口,心道果然是与田钧一个棺材躺的,小嘴都跟中了尸毒一样。
李庙手指西南角,笑道:“徐晃,你且回头瞧瞧,那是什么?”
徐晃顺着手势回首望去,果然见十里开外西南一角大火冲天。他立刻意识到,那失火之地,乃是黎阳津。
“糟糕,我南岸舟船,只恐被小贼付之一炬矣!”
他面容扭曲,气得碧疼。急忙下令撤退五里扎营,分徐商一半兵马,火速前去救援。
见徐晃退走,吕氏会心笑道:“这场大火,必是兄长所为。只怕明日,兄长就会邀郎君会歼徐晃。”
见李庙闷声不响,她便贴在身旁,吹起暖风:“郎君操劳一日,今夜自要好眠。快下城楼,随妾回府安歇。昨夜有一个姿势未曾熟稔,今夜必须磨合。”
李庙吓得面色铁青,急忙将双脚垫起,以免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