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眼，周桐看出了父亲满脸的疲惫。

很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父亲的样子了，原本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白发已经很难掩藏，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丝中，有一半都变成了白色。

“我把钱借出去了。”

沉默良久，周父才憋出一句话。

周桐心中一揪，有些郁气没来由的涌上心头，昨晚都说到那种地步：“我说爸，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父亲的眼中有些落寞，握着拐杖的手也有些颤抖。

“我知道，你二姑嫁了人以后心不在这里了，小时候，你爷爷在闭眼前将她托付给我的时候，她才这么点大。”

周父在自己的腿弯前比了比。

“差不多就这么高，一丁点的小人儿，她给我擦眼泪，说哥哥别哭，以后还有我。”

“那时候我几乎举目无亲，就她一个家人，很小的时候，我出去做工，她就能一个人在家里做饭了。”

“每次回来，都有热腾腾的碴子粥，小时候你二姑挺黏我的。”

顿了顿，周父看着周桐，突然特别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你长大了，我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挑你毛病。”

“时代变的太快，现在有些事情上，我不如你们年轻人。”

“但，我相信你二姑，这件事不用再讲了，她会还的。”

“还有，昨晚我也不是要骂你，人家毕竟是客人，怎么能那么不给脸面，以后还来不来往，总要做给别人看的嘛。”

昨晚既然说那种话，就没打算再来往了。

周桐心中腹诽，但终究还是没讲出来，他是重生者，已经发生的事情他看的明白，但父亲不是。

大姑小时候就早夭了，父亲从小跟二姑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若不把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很难看清二姑的真面目。

罢了，现在想这些无益了，钱已经借出去了。

虽然有些不满父亲的固执，但周桐不会去过多苛责。

他心中明白，周父只是太过顾念亲情，但并不是糊涂人，上次受伤二姑躲得远远的，还可以归咎于她有自己的家庭，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但这一次，二姑要是不还钱，父亲总该明白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妹妹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了吧。

“有借条吗？”

周桐吞着粥，闷声说道。

“有！”

“我放在你妈那里了。”理论上，周父知道周桐说的是对的，但他太相信自己的亲妹妹了，不占理的情况下，语气有点像做错事的小孩子。

“哎！”

“借就借了吧。”

木已成舟周桐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能在二姑不还钱的时候指着父亲去苛责他，只是老头子对妹妹的一腔温情注定是要伤心了。

还得连累母亲在后来劳碌那么多年。

看着父亲，周桐默然无语，他对了一辈子，却在这牵扯到家庭命运的时刻做错了选择题。

在上一世，他生生的气出心梗，要不是抢救及时，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有因有果，这一世，就算这笔钱要不回来，周桐也不会让二姑一家好受，他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既然借出去了，就别那么劳神解释了，我理解你，我是你儿子又不是你仇人，将来人家不还你可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我相信你二姑！”

“好好好。”

“她不会……”

“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