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红毛胡子
荒草就是没有树木坚挺,就算是燃烧,树木也比那荒草更坚强更有耐力。
天亮以后,白大姑娘止住悲声,于显龙带着她攀上江岸。
山梁上的树木有的拖着红色的火苗,有的还喷着青烟。
极目远眺,枯黄到天边的大草原,漆黑一片!塔头墩子宿草根子还在冒着细弱的青烟。于显龙欢呼一声,踏着滚烫的柴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捡回来四只被大火烧死的野兔!
他递给白大姑娘一只:“大姑娘,这只烤得最熟,给你吃。”
白大姑娘看着满脸黑灰,无忧无虑的于显龙:“小龙,别再客气叫什么大姑娘了。看得起我就叫我姐……”
于显龙:“我当然看得起你呀。快吃吧。”
白大姑娘:“落到这种地步,你也不犯愁?”
“呵呵,我杀了杀父仇人,十年大仇已经报了。白八爷托付的事我也完成了,有吃有喝找路子回家,还愁什么?”
白大姑娘:“可是这条大江咱们过得去么?”
“呵呵,我早想好了,这片大甸子上有的是吃的。只要再熬一个月,等大江都结了冰,咱爱从哪里回去就从哪里回去!”
“傻子。就咱这身破衣服,大江结冰咱也都冻死了。”
于显龙愣住了。
黑龙江北岸比老家龙湾镇的冬天还冷。别说这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就算棉袄棉裤在野外也挺不过去。
于显龙想了一会儿:“姐,你说也怪啦。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连种地打鱼的都没有?除了山猫野兽,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于显龙和白大姑娘当然不知道,这一带原本叫江东六十四屯儿。
六七年前的夏天,沙俄阿穆尔省军管省长格里布斯基命令一个不留地逮捕所有的中国人,许多人被刺刀活活捅死。
海兰泡市警察局把所有关押起来的中国人赶到黑龙江边,谎称用船将他们渡过对岸。可是岸边连一条船也没有。到了江边,俄兵便挥动战刀,把所有的中国人一直赶进水里。当妇女们把他们的孩子抛往岸上,乞求至少饶孩子一命时,俄兵却逮住这些婴儿,挑在刺刀上,并将婴儿割成碎片!
手持刺刀的俄军将人群团团围住,把河岸那边空开,不断地压缩包围圈。军官们手挥战刀,疯狂喊叫:“不听命令者,立即枪毙!”人群开始像雪崩一样被压落入黑龙江的浊流中去。
日俄战争爆发,毛子军队都调往旅顺,黑龙江北岸再无人烟。
不知道黑龙江的激流当时往下把他们冲出多远,于显龙和白大姑娘在黑黢黢的旷野上走了三天,还是不见人烟。他们怕天冷,夜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冷;她们盼天更冷,只要天更冷下来黑龙江面才可以结冰。江面结冰,他们就能尽快回到南岸,回到龙湾镇、白家园子。
旷野之上烧死的小兽越来越少,天上老鹰回来了,地上野狼回来了。
茫茫旷野,直立行走的只有两个黑不溜秋,衣衫褴褛的野人。
走在这样的旷野上才能真正感觉天地是那么大,大得只恨自己的眼力太小,无论怎么努力,能看见的不过是黑黝黝的地,冷漠漠的天。
在旷野上流浪到第四天的时候,白大姑娘惊喜地叫道:“小龙快看,山!绿色的山!”
灰黑的旷野,西北边缘出现了一带青幽幽的远山。
有什么高兴的?又不是在南边。
不过两个无家可归的野人总算看见了灰黑以外的颜色,兴奋地迈步前行。
望山跑死马,他们一路奋力前行走到过午,远山还是那么隐隐的一抹。于显龙有点泄劲了,不时地东张西望,希望能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歇脚。
他忽然看到了一线黑点!终于看见人影了。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倾听一会儿,皱着眉站起来。
白大姑娘:“听见什么了?”
“不太清楚,但一定是骑马的。人还不少。”于显龙掏出从哈里马科夫身上得来的那把七星子,装上了子弹。
这个骚驴,身上带的零碎儿不少,子弹只有二十多发。
马队越来越近,白大姑娘惊恐地轻呼一声:“红毛胡子!”
于显龙没吱声,默默地把七星子交给白大姑娘,自己拿起了花田仲送给他的日本刀。
肉眼已经能看得出对方马匹的颜色和身上的衣服。这些人不是毛子兵,穿的服装五花八门。肩上的武器有长有短,有的甚至在马鞍上挂着长矛。共同的特点,都是邋里邋遢的红黄大胡子。
这些人不是毛子兵,也不是花膀子,而是一度出现在东北的最凶悍的红毛胡子。
现在老百姓嘴里夸张的说法“红胡子”就是从这些人身上得来的。他们不是花膀子,花膀子里中国人多,地位更惨,也不是全员的骑兵。
他们是毛子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群体——哥萨克。
毛子国的军队,凡事有骑兵必然有哥萨克,日俄战争中的毛子骑兵多数都是顿河哥萨克,库班哥萨克。
但这股红胡子不属于这两种骑兵哥萨克,他们是来自阿穆尔和西伯利亚地区的哥萨克。一般史书上称为远东哥萨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