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云实难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上神如何得知?”
“早几年我去魔界公差,见过大公子一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还有一颗玑云豆,能治么?”莫待道。“请凌玥上神指条活路。”
“大公子文弱书生,病势沉重,玑云豆药性太猛,不适合他。听说有一本叫《药典》的医书上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的解救之法,可这本书在哪,没人知道。医仙说书就在博雅斋里,我却从未见过,或者说,是我无缘得见。你若想救人,不妨去博雅斋找找看,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莫待见谢轻云眉宇深锁,脸上阴云密布,想了想道:“莫待愿为书童。”
雪凌玥正色道:“你可想好了?只要得了我的飞花令,此生都是我碧霄宫的人,要遵我碧霄宫的宫规,听我碧霄宫调遣,不得反悔。”
“天下人为证,你情我愿,无怨无悔。”莫待用目光将谢轻云劝阻的话塞回他的肚子,又说,“只是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一个月后我去碧霄宫报到。”
“随你。”雪凌玥手指轻弹,将那水滴射进莫待胸前。片刻后,一点浅紫色的六棱雪花出现在他的额头,活灵活现的煞是好看。“你虽入我门下,但你我不必师徒相称,保持现状就好。”他见台上台下很多人对自己的做法颇有微词,笑道,“我不过要了个落选的,怎么诸位就这么看着我?”
端木羽辉道:“落选归落选,可这个落选的与众不同,我也喜欢得很。不知凌玥上神是否愿意割爱?”
石中堂道:“落选的人居然能进碧霄宫,这对优秀的人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雪凌玥笑道:“割爱怕是不能。至于优秀嘛,则是见仁见智。石掌门认为优秀的,未必能入我的眼。我看重的,石掌门又未必喜欢。大家按照自己的标尺选自己所好,哪里就不公平了?”
秋渐离摇着扇子纳凉,柳宸锋专心品茶,白婉姝还是与爱女闲聊,三人都没参与话题。
雪凌玥又对着被淘汰的人道:“想被别人高看,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如果只一味把失败归咎于规则和运气,那你永远不可能成功。仙界求贤若渴,盼着招纳更多的良才贤士。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出身,只要有才华,够资格,可随时来找我,碧霄宫的门庭永远向德才兼备的人敞开。”他不再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御剑离开。
谢轻云道:“我不高兴你为了帮我而勉强你自己。”
“你想多了。我答应去琅寰山,是因为眼馋《药典》。帮你只是顺便,不必在意。”莫待用寒霜照了照额头,有些烦恼。“太扎眼了。能弄掉么?”
“飞花令是雪凌玥的独门术法,不同的受令人显现的位置不同,形状和颜色也不尽相同。一旦入体,终生不消,除非雪凌玥亲自解印。你若嫌碍眼,可用抹额遮挡。”
“玲珑公子去哪里了?从刚才起就没看见他。”夜月灿问。
“江湖人行踪不定,来去如风。你就莫操心了。”谢轻云见忆安拿着帖子下了高台,压低了嗓门道,“我赌十两银子,这小哥是来请客吃饭的。”他迎了上去,笑问,“忆安小仙有何吩咐?”
“仙后体恤各位辛苦,特命凌寒上仙今晚在摘星殿设宴,款待各位。这是请帖,请三位准时赴宴。”忆安将一个锦盒双手递到莫待面前,“这是师父让我送呈的。”
莫待稍微迟疑后道了谢,接过锦盒敛于袖中。
夜月灿道:“你不看看是什么?我很好奇呢!”
这句话将谢轻云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好奇心又撩拨了起来。他竭力忍住,笑道:“是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别跟个大妈似的。咱们回去收拾收拾,晚些时候再过来,如何?”
莫待没答话,已和顾长风走远。
客栈里,浓密的树阴下,吴忧和小蝶的遗体已梳洗干净,厚殓入棺。众人焚香祭奠,少不得又是一番感伤。该祝祷他们转世为人么?这样的世道,如果还生在寻常人家,便又只剩万般的身不由己,万般的悲苦凄凉,何必还要循环往复?往生极乐么?可极乐为何乐?极乐世界又在哪?到达极乐之后呢,又该如何?当真就无悲无伤,无苦无愁么?活着已是不易,死了亦不知该何去何从。芸芸众生,大概只有人类才会活得如此纠结惶惑,如此没有归属感。
一口木棺,一抔黄土,轻而易举地埋葬了两条青葱鲜活的生命。一块粗粝原石打凿的墓碑上只有名字,没有墓志铭,像极了他们太过粗糙,太过平凡的人生。多年后,若有人从墓前经过,他们是否会停下脚步,看那被风霜侵蚀的墓碑上隐约可见的两个名字。多美好的名字啊!无忧无虑,如蝶般自由!应该是一对相爱的人为情所困,殉了情吧?不然,为何会合葬?于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便在人们多情的猜测里发生了。
坟前,放着一个灰扑扑丑兮兮的小瓶子,里面装有半瓶花蜜。一个泥捏的陶罐里,供养着一束香气宜人的铃兰,低垂的花蕾像少女含羞的脸庞,向大地倾诉自己的思念与牵挂。半枚笛穗挂在枝丫上,随风轻轻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