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这句话,他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家族抗争。抵不过他以死相争,父母终究是妥协了,放他离去,给他自由。
他欢天喜地地来到合欢林,打算带她远走高飞,却不见她的人影。他找遍了每个角落,始终寻而不得。他以为是父母将她锁了起来。然而,并不是。终于,在妖族一处金碧辉煌的洞府里,他找到了她。彼时,她已是人妻。
她说,你放弃了君位,要拿什么来娶我?又拿什么给我幸福?用你的笛声?还是你的琴音?又或者是你的剑?别自欺欺人了!你什么也给不了我,而我想要的东西却很多很多。我想要安稳,想要宠爱,想要荣华富贵,想要权利地位,想要人们敬我怕我……我想要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和一切能使我快乐的东西!
那我们的爱情呢?他问。
爱情?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能吃能喝能让我万事无忧么?不能。所以,爱情与富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死心,又问: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是奔着我的身份去的?
是!我爱的是你的身份,以及你的身份能带给我的好处。至于你本人,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好看的皮囊千千万,我根本就不稀罕。
他气笑了。原来竟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抚摸着钗上华美的流苏,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我无耻?是的,我无耻,我虚伪,我口是心非,我不配说爱!可,那又怎样?只要能活得舒适,活得快乐,我可以更无耻!我可以将我的良知和道德踩在脚下,只为换取一朝一夕的享乐,甚至是一朵簪于发髻、只能带给我短暂美丽的花朵。这样的我,也不是你想要的吧?所以,请回吧!别再来找我!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你与我,都是错付!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不抱歉,也不后悔。撂下这句话她就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没有回头看。
他怔怔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有冰凉的东西滑过他的脸庞,他以为是雨,到最后都没发现是他的泪。回到合欢林,他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形同槁木。忘不掉从前的欢愉,他终日喝得酩酊大醉,四处流浪。
半年后,妖界和仙界爆发了战争,妖族一败涂地。她的夫君战死,她失去了家园。她找到他,哭诉自己的凄凉境况,乞求他的原谅,希望两人可以重新开始。她将他曾经说过的誓言说了又说,说了又说,并发誓永不背弃。
他像那日她离开时一样,一个字也没说,默默离去。
一月后,他被神兵抓回天外天。原来,因为他悔婚,又擅改姻缘,那女孩羞愤难当,终日以泪洗面。就在她去找他的那日,那女孩自毁魂魄,灰飞烟灭了。女孩的父母将他告到神尊面前,说他薄情寡义,害人性命。他承认自己做事草率欠考虑,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却抵死不认害人一说。神尊发怒,说他冷血无情,无悔过之心,以三道神咒束了他的自由身,罚他到仙界担任月老一职,看护世间姻缘。神咒不解,他永无自由。
如今,沧海桑田,匆匆万年,他早已想不起她的脸,可被爱人背叛的那种痛,却依然刻骨铭心。他常常自问:何为山盟?何为海誓?何为生死相许?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已了悟。在亲历过情起情灭,又经历了这数万年的磨砺后,看尽情事纠缠的他,反倒迷茫了。世间万物,有情则生,无情则灭。可不管是有情还是无情,爱也好,恨也罢,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洪流,到头来都将化作一抔黄土,一蓬荒草,以及一场接一场的两两相忘。既然迟早要别离,要忘却,又何必要相逢,要相爱,更是不必追问情为何物。就当所有的遇见都是偶然,所有的相爱都是虚化。如此,便可心安,便可释然,便可无畏。这是多好的事!可为何心里某个地方,还是会隐隐地酸楚,隐隐地疼痛,隐隐地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遇良人?
一声叹息入耳,伴随着似有还无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