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捂着嘴偷笑:“你这嘴咋还跟年轻时候一样?还是那么没羞没臊的!”
“嘿嘿,我要是有羞有臊,像个哑巴一样杵着,你的日子该多难熬?”老头说着凑过去看了看,“这月亮婆多像一个梨花白的大烧饼,配那酒最合适不过了。”他进屋转了一圈,拎出来个看不出颜色的酒葫芦。“酒来了,酒来了!最后一口啰!喝完这一口,就得等下辈子啰!”
“我昨天看不是还有三葫芦么?”
“这个老婆子,生怕我偷喝了!”
两个豁豁牙牙的碗里,各自倒了一大口只够没过碗底的酒。两只碗刚端起来还没碰到一起,一直躲在黑暗中听两人聊天的莫待说话了:“老人家稍等,您这酒叫什么名字?”他走到月光下,以晚辈的身份行了礼,“抱歉,扰了两位的清静。”
老头见他面目和善,气度不凡,雪凌寒更是生得丰姿潇洒,神采俊雅,飘飘有神仙之概,知道不是等闲人家,忙说:“小公子多礼了。这酒名叫梨花醉。”
“梨花醉?梨花醉……好美的名字!我能尝尝么?”
“这……这碗太破了些,怕是不配给公子用,见谅。”
“您客气了。既能盛酒,我就能喝。”莫待双手接过酒碗,喝了一半,品了片刻后才将碗递给雪凌寒:“这酒清澈透亮,没有半点杂质,且芳香甘甜,味道醇厚。初入口时有微微的清苦,细品,却是淡淡的梨花香。当真是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雪凌寒也将酒喝得一滴不剩:“如你所说,确实是难得的好酒。”他又要过老妇人的酒,自己喝了一口,剩了一半给莫待。莫待什么也没说,照样喝得一滴不剩。
老妇人乐得眼睛眯成了缝:“两位公子可真会说话!老婆子我活了一辈子也喝了一辈子,头一回知道这酒里还有这么多道道。”
老头笑道:“可不是嘛!我突然就觉得,这辈子虽然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也没吃上顿饱饭,倒也不亏。因为我不但娶了个好老婆,还喝了一辈子好酒。”
“那是当然!我想问问,您这酒是在哪儿买的?我对这凤梧城也不算陌生,可我从来没遇见过卖梨花醉的。”
“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外面未必能买着。小公子年龄小,想来不知道从我们这辈人往上数几代,凤梧城的人家家户户都会酿梨花醉。”
“家家户户?为什么?酿酒卖?这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不是卖。凤梧城的人有个习俗,有女儿的人家,在女儿出生后的第七年要由父亲酿一坛梨花醉,亲手埋在花繁果盛的老梨树下。等到女儿出嫁时作为陪嫁带到夫家,新婚之夜与夫君同饮,以表父母对女儿的疼惜与祝福。而男孩子年满七岁后,做的第一要紧事就是在父亲的指导下酿梨花醉。待洞房花烛夜斟做合卺酒,取夫妻恩爱,不离不弃的吉祥之意。只是,这梨花醉的酿造过程极为繁复,只遍采百花这一项就耗时耗力。若遇上个笨手笨脚不灵光的父亲和儿子,怕是会被难倒。可就是那么奇怪,从前出嫁的女儿家,哪怕是家贫如洗也绝不会少了那坛父亲独自一人酿造的梨花醉。当然,再穷的男孩家也不会让合卺的酒杯中没有梨花醉。都说女儿不值钱,婚姻不值钱,我看也未必!可惜了,老辈人走了,梨树死光了,这世代相传的酿造手艺,怕是要失传了!可惜啰……”
“而且我还听说这梨花醉一生只能为一人酿造,一生也只能与心爱的人一起喝?不知此言是真是假?”雪凌寒道,“当然,以父亲的身份为女儿酿造是不计数的。至于酒肆里的梨花醉,须得婚姻幸福,儿孙满堂,年过花甲的夫妻共同酿造才行,否则是没人买的。”
“没错,就是这样。男人不但一生只能为一个女人酿梨花醉,也只能与这个女人共饮。换做旁人,无论是自家儿女还是红颜知己,那可都是万万不可以的!”
雪凌寒笑道:“那是自然。如此美酒,怎可与旁人分享?”
莫待没想到这梨花醉还有这样的讲究,想到自己刚才与雪凌寒共饮,实在是难为情,清清嗓子道:“老人家,您可还记得这梨花醉的酿造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