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烟暗自叹气,心中很是牵挂: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一切安好?
宫墙外,顾长风不知何故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直打得眼泪长流。莫待说了句“有姑娘想你了”,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回到凤梧城,天已快破晓。莫待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去了地下密室。
谢轻晗见二人风尘仆仆,知道必定是长途奔波归来,并不多问:“天幕山的书信昨晚递到我手里了。父亲的时间掌控得很好,胡冰清前天刚进宫。”
“张嘴无废话,我喜欢。”莫待笑道,“老爷子宝刀未老。这掐算时间可是个大学问,最是难办。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回魔界准备了。”
“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对。棋子已埋好,剑已出鞘,每一步你都要稳打稳扎,准确算计。万万不能出错!”莫待瞥见谢轻晗鬓边已有不少白发,不禁暗暗感叹。
“我会。筹谋了这么多年,岂能功亏一篑?我来是想问问,你准备怎么利用胡冰清?萧尧召她,明面上说的是公主远嫁,久未朝圣,该回宫尽孝道。你我心知肚明,为的是紫日和红日的事。萧尧反复无常,胡冰清也很有头脑,若她说动萧尧不杀自己,我不就没有撕破脸的理由了么?”
“为应对你的这个担忧,我早早地就留好了后手。即使萧尧不杀她,她也会死在某位娘娘或嫔妃的算计里,比如上官媃。你是了解上官媃的,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哪位皇子健康成长。如果有人告诉她,胡冰清和萧尧有个儿子,你说她会怎么样?按照她一贯的做法,当然是除掉这个麻烦了。至于理由嘛,随便编一个说得过去的就是了。”
“萧尧会允许她这么做?”
“胡冰清已是弃子,萧尧不信任她也就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你可能还会担心胡冰清的身手太好,宫里的人不是她的对手。无妨,如果到她该死的时候她还活着,自会有人递话给她。三天之内,你必定能听见她的死讯。”
“什么话这么厉害,能让她赴死?”
“你忘了,她是个母亲。她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自己的心。”莫待端起茶碗吹了吹,“照我看,根本不会出现这么麻烦的情况。胡冰清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死,该死在谁的手里,以什么方式死。关于这一点,她携子同行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孩子可以让她的死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如果她没这么做,那就是我看走眼了。”
“你没看走眼。”谢轻晗说着拿出一封信来,“这是胡冰清临走时留给我的。我担心她诳我,故而向你求证。没想到,我和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竟不如你了解她。”
洁白的绢帕上,红色的字体醒目得刺眼。短短数语,将一个女人仓惶而苦楚的一生写得淋漓尽致:
“轻晗:
别有数日,甚是挂念!
做了十几年夫妻,还是第一次给你写信,一时感慨良多,竟不知如何下笔。思来想去,还是想将心里的话说给你听。望你看在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份上把信读完。
萧尧欺人太甚,魔界与人间已势同水火,人们终将为自由和尊严而战!妾身无能,不堪大用,愿为火线,为你点燃烽烟,权当回报你这十几年来的照拂和尊重。
妾身会在该死的时候死去,死在该死的地方。妾身不怨,也不恨,只求你善待小米,他是无辜的。亏欠他的,来生再补偿。别跟他提起我,让他继续现在的日子吧!跪谢!
你不必觉得妾身可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命自己扛。扛过去了海阔天空,抗不过去也不过一死而已,没什么好悲伤,没什么好纠结,更没什么好可怜的。
此一别,你我再无见面之日。衷心祝愿你,早遇良人,一生安乐!
珍重!”
莫待面带惋惜:“胡冰清是个教训。她走错一步棋,又没有悔棋的勇气和挽回棋局的能力,就只能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我们都要以她为戒,切不可莽撞行事,仓促落棋。”
“她错在哪里?”
“错在没看准你。如果当初她看准了你,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你,与你做了真心夫妻。以你的胸怀与人品,你会不好好待她?你会让萧尧这么对她?你会任由我利用她?你谢轻晗再想反,也绝不会以自己的妻儿为祭。不是么?”
“没错。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莫待叹道:“所以,从她在洞房花烛夜算计你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执死棋的人没有退路,从来如此。”他看着谢轻晗把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朝楼梯上走去。“她死得其所,你不必觉得亏欠。好好待小米,那就是对她最大的爱护。”
“将来你会为你现在的选择后悔么?我指的是,你和轻云。”
莫待默立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道:“将来的事,谁又能未卜先知呢?也许,到最后我还不如胡冰清,能死得其所。因为,我执的也是死棋,没有回头路。”他的声音倦倦的,不知道是不是奔波得累了。不等谢轻晗说话,他已消失在楼梯口,消失在破晓时的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