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儿?我想见她!我有很多事想问她!当年,我与她约定在落凤山相见,她为何爽约?”
莫待抬腿向草堂走去:“回见。”走了几步,又说,“你当真不知道,她容颜尽毁,一双脚筋被挑断,已是废人?”
“什么?”雪庆霄紧握匣子,眉心直蹦:“你说朝烟……她怎么了?”
“你耳朵聋了?我说她被人害了!害她之人你心知肚明,就不用我说得那么明白了吧!”
“莫公子是觉得我假装糊涂?天地良心,我到今天都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若公子知晓内情,能否给我个明白?”
“不能。我没这个义务,也没这个责任。想知道原因?那就自己去查,别来问我。你必须牢记的是,因你一念之差,天下第一的医中圣手柳朝烟成了残废,一生凄苦!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该一头撞死在三生石前!”
“我到处找她……到处找她,找了很多很多年……”
“别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听。也别跟我打听她的去处,因为你没资格再见她!”莫待已走至禁地门口,高声叫道:“先生,我回来了。”
雪庆霄急道:“公子!烦请你告诉我她的近况,好么?求你了!”
“求人有用的话,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雪庆霄,你记住了,你没资格知道她的消息,也不配再叫她的名字!以后你若再因为她来找我,别怪我不给你留脸。”莫待冷眼瞪着雪庆霄,杀气已外泄。“我讨厌看见你!”
结界解开。梅染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气:“再敢晚归,就站在门口过夜!”
“先生息怒,我已知错。”莫待跨步进了桃林,越发地步履沉重。
梅染端着汤站在树下,随手替他解去抹额:“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雪庆霄扰你安宁了?”
莫待没回话,也没接汤,看着地上的影子出神。
“累了?喝了汤就去休息,今天就先别练剑了。”
“得练。我练完就去睡,先生晚安。”莫待对梅染笑了笑,转身朝笑春风走去。“我没事。”他又说。情绪极为低落。
“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说么?”
“别人的事情我不想说。我就想问问先生,这世间当真有生死相随的感情么?所谓的永恒,是不是只是因为得不到才编出来安慰自己的空想与幻梦?只有骗自己有永恒,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不是?”
“有没有永恒我不敢断言,但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都遵守了最初的诺言,生死相随,彼此不负。你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怀疑身边的人。”
“我没有怀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莫待闷闷地道,“我练剑去了。”
梅染叹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拼命?”
你也来问!不嫌烦么?就是告诉了你原因,你能帮我什么?又能改变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问为什么,这么喜欢刨根问底!不问不行?不问出我的原形不罢休?莫待突然就烦躁得想把姻缘林砸个稀巴烂,他克制着,克制着……克制到最后却大声道:“因为我不能输,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
“不是还有我么?你想保护的人我也会尽力去保护,你要信我!”梅染轻声道,“所以,你可以输,你可以出错,你可以偷懒,你可以任性发脾气,你可以只是你自己……好么?”
莫待的身子晃了两晃,忙扶树站稳。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回过头来,眼中泪光闪烁:“活到这个年纪,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我可以输,我可以出错,我可以只是我自己!”他看着梅染,泪水扑簌簌滚落,一串接着一串,像蓄谋已久的大逃亡。就在眼泪滑过他嘴角的一刹那,他吓坏了,忙慌慌地伸手去接。“我……我不可以哭,不可以的……不可以!”说完擦去泪水,露出一脸纤弱讨好的笑。可惜那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泪水已再度倾泻而出。他越发慌乱了,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狠命撕扯头发,使劲揉搓眼睛,诅咒已抖得不受控制的身体。“该死的!别哭了!你……你只是……只是有点累了!没事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好……没事的……”
梅染的心揪成了一团,伸手想摸摸莫待的头,却吓得他连连后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别打我!”
梅染愣住了:“打?”
莫待紧紧抱着头,嘶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我……我错了,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我不哭,不哭……别打我!别打我……”他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将头藏在双膝之间,蜷成小小的一团。
“语迟……”梅染的声音像早春二月绵密如丝的细雨,温柔中带着万千欲说还休的疼惜与愁楚。“是我啊,梅染!你抬头看看我……语迟……”
很久很久之后,莫待才渐渐停止了念叨。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眼神惶恐而凌乱。朦胧中,他看见了一双温柔得过分的眼,一张含笑的脸。“你……你真的不……不……不打我么?”
梅染笑了,柔声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地凉,你先起来,好不好?”
犹疑了好半晌,莫待才站起身。他的双手还在发抖,充血的眼眸透着倔强与不安:“我……我……我刚才……刚才……对不起!我去练剑了。”
梅染上前一步,张开了双臂:“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以抱抱你么?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他似乎很怕被拒绝,红了脸惴惴不安地咬着嘴唇,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突然在转角处撞上了心爱的姑娘。
莫待怔怔地、怔怔地,再一次湿了眼:“抱我一次,至少要万两金。”
梅染拥他入怀,在他耳边低语:“这一世,让我们相互为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