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今天不听,改天你也会让我听到?”
“是。只要我李霜绡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没想拦你。”莫待抱着双臂,背靠合欢树,微笑道,“先生,既然李夫人这么想说,那就让她说好了。我这会心情好,非常乐意做个倾听者。不过在讲故事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跟我说?就因为我住在草堂?”
“不只如此。还因为妾身听说,他待你不同寻常。”
“这不是废话么?我若是寻常人,哪里还有耐心听你啰嗦,早就一巴掌把你拍成泥巴变成灰了。”
“想拍妾身?也不是不行。等妾身讲完了,莫公子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妾身绝不还手。”带着胜利的笑容,李霜绡将她与梅染的爱情娓娓道来。她讲故事的水平堪称一流,煽情的手段更是难觅对手。讲到最后,她被过往的种种感动,直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当年妾身也是迫不得已,没想到……”
梅染心烦意乱,又不愿与她争辩,索性闭了嘴,当了个没嘴的闷葫芦。
莫待数着树叶的叶脉,没有太多表情。等李霜绡哭得差不多了,他才十分平静地问:“我,可以走了么?”
李霜绡一愣:“你不想说点什么?”
“不想。”
“为何?”
“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还因为我怕我嘴贱,开口没好话,你或者我家先生会气死。”
“是么?那我还真得听一听。”
“你想听什么?划个道道来。”
“比如,比如梅染对我的爱。”
“先生对你的爱确实很感人。李夫人是想听这个么?然后呢?让我恭祝二位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这不是你想听的吧?”
“除了这些呢,你就没有别的想说了么?”
“有,多着呢,就怕夫人听了不太受用。”莫待弹落一颗合欢树的种子到李霜绡面前。“老人常说,种豆,其苗必豆;种瓜,其苗必瓜。你种下了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又何必等到时过境迁,覆水难收时才来挽留?何况,你是有夫之妇,是孩儿他妈,实在不宜在自己的家中与旧情人见面,还大谈特谈从前的情长情短。妇道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该遵守还是得遵守。不然,会遭人唾弃的。”
“放肆!一介江湖白衣,也胆敢对我无礼!你可知我是……”
“你是谁关我鸟事?我倒要提醒你一句,你面前站着的这个江湖白衣不但是碧霄宫的书童,还是凌寒上仙的知交,更是梅先生的侍药师,你也不要太无礼了。否则,我保证你今天晚上梦见的都是屎坑里打滚的臭不要脸的。”
“言行如此粗俗无状,你也配住在草堂?”
“不配我不也住了这么久了?你眼红心热就直说嘛,何必遮遮掩掩?”莫待言辞欢脱,笑得也开心。“夫人住在妖界,山高水远的,恐怕还不知道草堂养着一只叫饭团的猫吧?饭团虽小,却特别地调皮捣蛋,不是偷吃灵丹就是打碎了宝物,整天闯祸,俨然已是姻缘殿的一霸。先生宠它,不让我教训它,还说等它再大些就给它找个伴,让它生儿育女。”
“养猫有什么了不起!草堂那地方,就是养一群灵虎也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这猫是我的。也就是说,先生现在不但养着我,还养着我的捣蛋猫。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孩子和饭团的孩子,都会住在草堂,跟着先生白吃白喝白住一辈子。夫人现在是不是更眼热了?”
“不可能!你住也就罢了,不可能你的孩子还住在草堂!”
“我早已跟先生约定好,我的孩子将来也要拜在姻缘殿门下,做先生的关门弟子。徒儿与师父同住,有何不可?夫人,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当年你的不嫁之恩。不然,我根本就没机会认识先生,我的孩子也就没这个福气。可这福气原本是你的。”
“既是我的,我现在就要将它拿回来!”
“晚了。”莫待背着手走到梅染面前,将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承认自己所爱非人,是那么困难的事?”
梅染苦笑:“是我眼瞎心盲,所托非人,自作自受。实在羞对故人!”
“先生此言差矣!若终其一生,我们都没个奋不顾身的时候,这日子过得该多枯燥乏味!依我看,这人呐,在感情上一定要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勇气。爱就爱,散就散,不论结局好坏,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没必要无地自容,更没必要悔不当初。岁月漫长,我们总会遇见一个人,他会让我们爱得失去自己,也会让我们在蓦然回首时感叹:当时年少,情到深处,情难自禁,情有可原。如此,此情可追,此心可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何来眼瞎心盲,自作自受一说?”莫待的眼水盈盈亮晶晶的,热忱而温暖,没有同情,没有不屑,更没有丝毫故作姿态,有的只是理解和鼓励,体谅与关心。
梅染眼眶发烫,攥紧的双拳终于松开:“嗯!”
“原就是负心薄幸之人不配得到挚爱之心,不知先生又为何要觉得羞愧?”
李霜绡气得粉面煞白,缓了缓情绪,傲然道:“莫公子误会了。本夫人没想和谁旧情复燃,不过是突然想起从前,有些感慨罢了。梅先生,既然今日你我有缘再见,不如合作一曲,就当是向过去告别?当年,你的琴我的舞,可是深得我心!若今生能再听一次梅先生的琴,我死而无憾!莫公子,你会弹琴么?”
“我擅长笛。琴嘛……只略懂,略懂。”
“那你很有必要听一听梅先生的琴音。”
“先生还会弹琴?是我孤陋寡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