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能懂白血病和再生障碍性贫血的,也就是医院的医生,普通老百姓谁懂啊?
但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病,邵敏芝当时就吓住了。
“不,不能吧?孩子就是拉个肚子,随便吃点儿土霉素,或者打个针就好了。
不至于就生了那么重的病吧?”邵敏芝的话,代表了普通大众的想法。
对于一般人来说,拉肚子不是啥大毛病。
尤其是这年月,人都不咋讲究卫生,吃的不好,喝水也不讲究,好多人都是喝生水,所以大部分人的肠胃都适应了。
偶尔拉個肚子,都是烧个大蒜吃,或者弄几个栗子啥的吃了,拉肚子慢慢也就好了。
实在不行,就去赤脚医生那里,拿两片儿土霉素,回来吃了就能好。
土霉素、安乃近,是这年月老百姓眼里的两大神药。
一般时候,头疼脑热就吃安乃近,跑肚窜稀就吃土霉素。
以前,盛希平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才听人说,这两种药的副作用特别大。
好像是安乃近杀白血球,土霉素怎么回事不知道,反正也渐渐从药店消失,人用的少,动物用得多了。
小陈月这个拉肚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盛希平猜测着,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打氯霉素了。
既然如此,盛希平就更不能让邵敏芝瞎胡乱给孩子治病了,必须得去大医院治疗。
“走吧,嫂子,收拾东西,我领你们去省城,找个好点儿的医院,给月儿看病。
孩子不是大人,真不能瞎胡闹。”盛希平坚持自己的意见,必须要带陈月去正规医院看病。
邵敏芝一听去省城,都吓傻了。
孩子就拉个肚子,要去省城医院?这不是小题大做了么?
“不用,不用,哪用得着去省城医院啊,要不然,咱去趟公社医院看看吧。”
去省城医院得花多少钱啊?邵敏芝现在手里哪有什么钱,去了她拿啥给孩子看病?
还是去公社医院吧,好歹没那么贵。
“那也行,咱就去公社医院。”
盛希平早就猜到,邵敏芝不会同意去省城医院,于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去公社。
李家洼离着公社不算太远,五六里地,盛希平背着陈月,邵敏芝领着陈峰,一行人就这么离开村子,朝公社走去。
五六里地在盛希平这儿,根本就不叫事儿,但是对于吃不饱没多少力气的邵敏芝母子来说,那就挺远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休息,快中午了才到新立城公社。
好在,中午医院也有医生值班,盛希平带着陈月去内科找了大夫给看病。
大夫让陈月躺在诊疗床上,轻轻触按小姑娘的腹部,询问哪里疼。
然后又问了些问题,接着又开了单子,让盛希平陪着孩子去做个化验。
化验就是血常规,这年月化验血常规不抽血,而是在孩子的耳垂上扎一下,挤出来些血。
用载玻片刮一下,盖上盖玻片,然后用显微镜观察就行了。
不多时,检查结果出来,对方把化验单交给了盛希平。
盛希平拿了化验单,又带着孩子,返回内科门诊,把化验单交给了医生看看。
医生拿过去看完,说是血象高一点,有炎症,应该是急性肠胃炎,让打消炎针,另外再拿些药回去吃。
反正来医院了,就得听医生安排,不过,盛希平留了个心眼儿,问了医生。
“大夫,麻烦问一下,孩子这个情况,打消炎针的话,用什么药?我们不用氯霉素。”
不管咋地,第一件事就是避免注射氯霉素,杜绝上辈子的悲剧发生。
这是盛希平主动提起带孩子来医院的目的,决不能重蹈覆辙,让陈家再次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医生看了眼盛希平,有点儿哭笑不得。
“谁跟你说得用氯霉素了?孩子这么小,谁给她用氯霉素啊?
那种药抑制骨髓造血机能,会引起粒细胞和血小板减少症,或者再生障碍性贫血。
用氯霉素都得住院观察,随时验血象的。
你家孩子没那么严重,她就是普通的肠胃炎,打点儿针,吃点儿药就行。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还可以给她开点儿膏药,回去贴在肚脐上。”
盛希平一听这话,总算放心了。
“对不住啊,我是听听我们村里人说过,说有个孩子就是拉肚子,赤脚医生给打了氯霉素。
结果没多久,那孩子就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后来死了。
我是担心孩子,对不住大夫,我真没别的意思。”
盛希平态度挺好,那医生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一听就笑了。
“放心吧,正规医院,我们治疗都是有规程的,不能胡乱用药。
孩子现在症状不严重,其实拿药回去吃也行,保险起见,就打个针。
你放心,不会给孩子用副作用太大的药物。”
都是为了孩子好,担心孩子病情,大夫自然不会怪盛希平。
那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在处方上写下一大串药物的名字,然后跟盛希平说,让他下去划价缴款,然后拿药打针。
盛希平谢过了医生,这才拿着处方签到药局划价,收费处交钱,然后重新回药局取药。
药局的药师,用一个个白色纸袋,装上了红的黄的药片,在纸袋上面写好了,一天几次,一次几片。
除了两种药片之外,医生还给开了一盒药丸、两幅药膏。那药师也嘱咐了怎么用药。
整个儿看病的过程,都是盛希平主导,根本没有邵敏芝说话的余地。
到了这时候,盛希平才让她上前来,听明白医嘱,回去好按照医生吩咐给孩子用药。
“嫂子,这些药你拿好了,回去一定照着医生说的吃药。
这个是打针的药,咱领着孩子过去打针吧。”
就这样,盛希平和邵敏芝带着俩孩子,到护士站找了值班护士,把针剂给护士,然后到注射室等着。
没多会儿,护士端着托盘过来,核对了孩子的姓名,然后让邵敏芝抱住了陈月,将裤子褪下来一半,在陈月屁股上扎了一针。
肌肉注射都很疼,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见了那针都害怕,小陈月也不例外,哇哇大哭。
还是陈峰动作快,直接拿出块儿糖扒了糖纸,直接塞进妹妹嘴里。
甜甜的糖一进嘴,陈月立时就忘记了哭,只顾着品味口中甘甜的糖果了。
打完针,哄好了小陈月,一行人拿着药,从医院出来。
“嫂子,都这个时候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盛希平就没打算在李大娘那儿吃饭,应该说,一进那个家,盛希平就知道,邵敏芝肯定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待,他也没打算为难人家。
原本是想坐一坐就走的,正好遇上了小陈月拉肚子,他带着孩子来看病拿药。
正好,借着机会,带邵敏芝一家搁外面吃点儿得了。
新立城公社算得上是省城郊区,这个公社挺大,人口多,也挺繁华的,商店、招待所、饭店啥的都有。
盛希平就打算,带着邵敏芝母子三个,去饭店吃点儿。
“不,不,不用了,还是回家吃吧,这饭店的东西太贵了。
兄弟,刚才你领着月儿看病,已经花不少钱了,这钱我还没还给你呢。”吓得邵敏芝急忙摆手。
开什么玩笑,光是陈月看病拿药的钱,邵敏芝都拿不出,没法还给盛希平了。
这要是再去吃顿饭,人情不是越欠越大么?往后可怎么还?
“嫂子,刚才我都跟你说了,我和陈哥是过命的交情,不论那些虚的。
如今你们家落难,需要帮忙,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至于钱,你放心吧,等着陈哥回来,这些我跟他算就行。”
盛希平摆手,刚才给孩子看病没花几个钱,请他们吃顿饭也不会花太多,这些他还承担的起。
就冲着上辈子跟陈瑞卿的交情,别说是这几个钱了,就是几倍几十倍,盛希平也绝对没有二话。
“走,咱们小峰和月儿都饿了,叔叔带你们去吃饭,好不好?”
盛希平直接抱起来陈月,一手扯着陈峰,跟人家打听了公社饭店的位置,直接过去。
陈峰陈月还小呢,这都十二点多了,俩孩子早都饥肠辘辘,又怎么能拒绝了对食物的渴望?
俩孩子懵懵懂懂,就被盛希平带走了,剩下邵敏芝又急又愧,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跟着一起。
四人进了饭店,里头没多少人吃饭。
盛希平去看了看水牌,今天也没啥可供应的,两合面馒头、包子、小碴子饭,菜汤。
算了,一个公社饭店,能有这些就算不错,盛希平也不要求太多,能吃饱就行。
于是点了三碗菜汤,四个两合面馒头,八个菜包子。
邵敏芝在旁边看着,吓坏了,点这么多,得不少钱呢,关键是他们也吃不完啊。
“兄弟,包子别点了,那玩意儿太贵,还不顶饿,就两合面馒头吧。四个馒头足够吃了。”
“嫂子,你就别管了,咱俩吃馒头,让孩子吃包子。
吃不上的就带走,回去给李大娘两个,要是还剩下,就留着他俩晚上吃。”
盛希平摆手,不让邵敏芝再说了。
然后把粮票和钱,都交给了饭店的工作人员。
盛希平出来的时候,带的是全省通用的地方粮票,不是全国粮票。
对方也不挑,反正没出了本省,都能用。
饭菜都是现成的,于是工作人员给盛了汤,捡了馒头和包子,放到柜台上。
盛希平和邵敏芝两人把饭菜端到桌上,领着孩子们坐下来吃饭。俩大人各自一碗汤,陈峰和陈月俩人喝一碗。
盛希平直接给俩孩子拿了包子,放到他们手里。“来,尝尝这包子。”
俩孩子看着手里同样是两合面,颜色发黄的包子皮,却是久久没有张口去咬。
平常他们吃的都是菜团子,一大半儿菜,少半苞米面儿,那玩意蒸出来黑乎乎的挺硬,哪里见过这样暄软又香喷喷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