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只是不冷不淡对谢迁解释了一句:“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谁都一样。”
谢迁道:“能得罪人,也能收买人心,以前只是宣大和辽东,以后怕就是整个都督府了。”
二人并不是在打哑谜,说得也算是通透。
别看张周改革军政会得罪人,但张周也会借此把大明的军政体系牢牢掌控在手中,兵部尚书最初只是个名头,边镇的人还各有异心,但随着把辽东旧派的人给查了一圈,现在张周又要牵头查西北各镇……
以后谁不是张周的党羽,还有资格主政西北军务?
刘健则不理会张周栽培党羽之事,他好像更想让张周去得罪整个军政体系的人,如果那边的反噬很重,或许不用他们出手,什么暗杀、陷害、党同伐异的事就来了。
本来都督府的人不会往内阁这边站,但要是他们见到张周亮起的屠刀,就逼着他们非往传统文官这边站队不可。
……
……
“英国公,听闻令孙在河套立下战功,却还受了伤,却不知是否有大碍?”
刘健跟张懋走在一起。
言辞上是在表达关心,但其实就是借机跟张懋商议事情。
张懋感慨道:“吾家孙儿也算是为大明尽忠了,他提前发现了鞑靼人的踪迹,上报朝廷,立下功劳。没有辜负老夫对他的谆谆教诲啊。”
刘健瞄着张懋。
心说,看你这样子,你还挺自豪?装什么?
“令孙并未有在实际带兵的经验,为何会被派到前线,以其为先锋?就算是夜不收的差事,也不该由他来担当。”
刘健就差说,背后有人搞鬼,故意让你孙子犯险。
张懋继续装糊涂一般道:“时也命也,吾孙虽没上过战场,但得到过不少的提点,如此的安排也无不妥。不犯险,怎能得到立下战功的机会呢?”
张懋道:“保国公到如今,都还没出现在宁夏的战场上。”
不提张周了,直接跟你提朱晖,眼下你张懋对朱晖没什么警惕心理?或者说,你不打算趁朱晖表现不佳的时候,把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给做掉?
张懋点头道:“此战中,保国公的表现,的确是不佳,听闻兵科给事中已有多人对他的行径行参劾之事,老夫身为局外人,所知悉的消息不多,也不好随便评价。”
刘健道:“那你对陛下委命上听处协同兵部查军中弊政,又有何见解?”
张懋脸色阴沉,这次他什么都不说了。
但凡涉及到张周的部分,因为背后关系太大,张懋也很清楚应当避讳。
刘健也不勉强他非要说出个所以然,刘健道:“英国公也算是大明军中的柱梁,过去数十年之间,军中上下对你都颇为推崇,朝中遇事也能刚正不阿,可谓是中流砥柱。朝中更是门生故旧众多,可别事到临头之后,才想起有人刻意祸乱朝纲。”
张懋笑着问道:“这是在说秉宽吧?”
刘健没回答,冷冷道:“祸乱朝纲者,必定以个人好恶为先,善钻营而轻社稷,不是人人都跟英国公这般能守得住本心。且这朝堂之上,能有几根柱梁?有些所谓的柱梁,也不过是蠹虫,着眼于眼前,或是相助于大明,放长远就是在祸国殃民。”
“呵呵。”张懋笑着摆摆手道,“事太大了,老朽一介武夫,哪能听懂这些?刘阁老若有何意见,只管跟陛下题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刘健也不多说。
把形势说完就行了,不必要马上得到张懋的表态,只要让张懋和军中人知道,现在张周手上的权力越来越大,那暗中跟张周抗衡的联盟,就可以在不经任何盟约的情况下完成。
就是需要一种暗中的联系,在不结党的情况下,一致对“外”。
……
……
“秉宽,让你整顿军务,朕没提前跟你说,朕也知如此会让你得罪很多人,你不会怪责于朕吧?”
乾清宫内。
朱祐樘跟张周会面之后,就婉转表达了歉意。
张周笑道:“臣为陛下分忧,岂能挑三拣四?该做还是要做的。”
以张周的睿智,在朱祐樘让他参与惩办辽东窝案,也就是治罪于张玉、任良等人时,就看出来,皇帝有整顿军政的打算。
这是朱祐樘早就想入手,却又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而以前整顿军务的意义也不大,如果只是把一群旧人换上另外一群旧人,边务还是老样子,并不会有实质的改变。
但现在不同了。
有他张周在,整顿军务意味着可以换上一群新锐,能平草原,对于有野心成为“千古一帝”的朱祐樘来说,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朱祐樘点头道:“有麻烦事,或者是谁敢暗中设绊,朕会帮你铲除这些麻烦人麻烦事,朕觉得此事之后,你可以先从朱晖身上入手,他这次的战事表现太不像话了,还有他麾下的一些人,跟他亲近的,交给你一并处置。”
张周道:“陛下,直接问罪于保国公,会不会太直接了一些?”
朱祐樘看了看一旁的萧敬和李荣二人,现在知情人也就这几个了,他似乎并不机会让这两名太监知晓此事。
“秉宽,你认为朝中上下,朕发出号令,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听从,而不会说三道四?”朱祐樘反问道。
这问题也很尖锐,让张周都没法回答。
“你们说。”朱祐樘又把问题抛给萧敬和李荣。
李荣小心翼翼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谁人敢不听呢?”
朱祐樘又将目光落到萧敬身上。
萧敬这才道:“陛下所虑必定是顾及长远,若朝中有人质疑,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或是有人会议论,或……也并非是出自歹心。”
朱祐樘道:“连你也觉得,朝中还是会有反对声音,甚至大多数人,都会思虑朕所嘱咐之事,有多少不合理之处?”
“奴婢失言,还望陛下见谅。”萧敬不回答,先认错。
“秉宽,你但说无妨。”朱祐樘道。
张周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在以后,西北用兵时,不会有何反对的声音,要能做到令行禁止,还要做到三军一心?”
“嗯。”朱祐樘点头,“之前军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像你所说的,朕的旨意传达到军中,让三军进军草原,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李荣和萧敬好似最深有体会,都低下头。
朱祐樘道:“保国公也算是朕之前颇为欣赏的,名门之后,他的父亲也算是勇将,如今正是边军兵强马壮之时,进兵个河套,却是畏首畏尾,朕实在不敢想,若是将来要指望他们踏平草原,会是如何的光景,别是到时被鞑靼人反击回来,关隘不保,百姓更是要遭殃!”
张周点点头。
皇帝借着一场出兵,早早就把话撂下,让保国公发挥好,并借此来整肃旧勋臣。
朱晖表现不好,皇帝也就有足够的理由来整顿。
“秉宽,朕也知晓,开罪人的事情,谁都不想做,但除了你又能有谁来为朕分忧呢?军中上下,全都是一群庸庸碌碌之辈,几番调整之后,朕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千挑万选之下用了一个朱晖,他也算是把朕的连都丢尽了!”
“反倒是你随便提点的几个人,就能在疆场上建功,朕以后宁可把军政都交给有才有能之人,也不想交给所谓的忠臣。”
朱祐樘用很感慨的语气说完这番话。
张周听明白了。
朱晖等旧勋最大的好处是“忠心”,毕竟是“忠良之后”,有的是几代的荣华富贵,他们对于改朝换代的意愿并不强烈,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改朝换代他们也不会获得比现在更好的身家地位。
所以他们对大明就会相对忠心。
但以这么一群无能但忠心的人,是创造不了历史的,皇帝要的是平草原,又从这群旧勋臣中挑不出有能力的人,那就只能把他们给放弃。
朱祐樘用充满信任的目光道:“秉宽,你要怎么做,不用跟朕提请,只要一切是为平北方之边患所努力,哪怕是对朝中老臣动刀,朕也理解。而且朕相信以你的为人,必定不会因私废公,也一定会斟酌处置。”
张周道:“陛下谬赞,臣只能说尽最大努力。”
朱祐樘笑道:“你愿意接受此差事就好,也不是说非要舍旧用新,研武堂便是你的基础,你看中谁要用谁,哪怕是破格提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至于那些旧臣,无能的,还是让他们早点卸甲归田,他们轻省,也省了碍朕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