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张周拿起卷宗在看。
孙上器见张周看得认真,也不由在旁做了一下注释:“公爷您看,永平府涉案的家族,目前就算是排除了一些,也有十四五家,其中多都带着姻亲关系,关系都很紧密,因为先前已经拿到了……一些证据,所以治谁的罪让谁可以脱身事外,都不好说。”
张周道:“地方官府呢?”
孙上器道:“先前有地方官数人,也被卷进来,但牟指挥使认为尽可能不要去动当朝为官之人,所以后来就算是地方的属吏,也都给释放了。但其实本身……这些人涉案比较深。”
“是啊。”张周笑道,“以地方衙门办事的人,若是不涉案的话,只怪地方官绅,怎么都说不过去。”
在大明,律法仍旧仅限于县级以上的衙门,中下层的事务多半还是由乡绅来解决,而衙门中跟乡绅对接的,并不是知县这一级,而在下面各级的属官和皂隶。
这些人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先前对矿场闹事等事,有这群人发动组织的影子。
孙上器问道:“那公爷的意思,是将这群人给下狱给问罪?”
张周道:“办案,不能不办贼首,好像敢出手伤你的人,也并不是地方几个只有田产的族人敢做的,难道不应该把手上有刀的人,先列在这卷宗之中?”
“是。”孙上器好像领会了张周的意思。
张周再感慨道:“除恶务尽,我也想在永平府打个样,毕竟以后各处都会开矿,很多人看来我这是劳民伤财,甚至是危害大明,我也知道如此会遭遇到阻力,奈何大明想要富国强兵,也非要有这些矿场作为基础。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孙上器道:“公爷一心为朝廷,若是谁出面阻止,那就是与大明为敌。”
“嗯。”张周点点头。
随后张周又看着名册。
孙上器道:“在这名册之中,赵家一脉,连同这几户,是先前闹得最凶的,也跟他们在地方上有深厚背景有关。在案发之后,赵家有几人甚至提前得悉风声,先行遁走,这次……有证据的人,也都指向他们。”
张周笑着问道:“那有几人,是真的涉及到通番的呢?”
孙上器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因为很显然的,什么通番,只是李荣最初给定的罪名,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说到底就是随便乱给安罪名,但私下跟外夷通商,这点其实很多边陲的家族都有涉猎。
就好像辽东巡抚张玉的案子中,也是因为这个。
张周道:“定罪的事,我还要再斟酌一下,你也不必操心,只管把两边的话互相带到就行。这次的事情之后,你的官职或还有提升的机会,多跟下面的人搞好关系。”
“卑职不敢有妄念,只希望能尽心办事。”
孙上器毕竟不是朝中核心派系出身,本来他也不过只是个锦衣卫百户。
短短三年之间,已成为锦衣卫千户,对他来说人生目标已经达到,再往上升,是他生平所不敢想的。
张周点点头道:“有能力就不要忌讳升官,就好像我一样,有时候也不需要在意他们有何看法,只有晋升高位,才有更多的机会为朝廷效命,在底下,再有志向,也是给人跑腿。大事还是需要更多的渠道,才能完成。”
“是。”
尽管孙上器听得不是很明白,他也多少明白了张周对自己的信任。
也是因为孙上器读书本来就不多,最多算是识字不是文盲,让他理解大道理是很难的。
但在张周看来,以孙上器的品性,倒是可以好好器重一番,之前也没有给孙上器太多立功的机会,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使用,反正他张周现在也不用避讳什么任人唯亲的名声了。
除了唯亲,还能唯别的吗?别人谁会听他的?
……
……
夜里一直到很晚,张周都在书房查看那份名单,还有详细的案宗。
一直到蒋苹渝过来给他送热茶,张周才抬起头问了问时辰,也才知道自己好像挺拼的,刚回到京城就要进入到这种连轴转的工作模式。
“老爷,这些是什么?”蒋苹渝好奇问道。
“案卷。”张周道,“别看这一张张的纸不起眼,但随便一句,都可以让人家破人亡,到现在已经落罪有十几户人家,从家主到家仆,牵连过千人。”张周言语中也带着一些慨叹。
锦衣卫办案,相当于是在彰显皇权。
现在列在名单上的是这些人,下次可就指不定是谁了。
给皇家办事,最讲求的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周也很清楚这点,在这时代想把握命运,似乎只有自己取而代之一条路。
但造反谈何容易?
尤其是在一个相对安稳的朝代之中,作乱成功的概率近乎为零,而张周眼下还有一个比较好的实现抱负的方法,就是利用皇帝的信任,但谁又知道这种信任是否能长久?
张周招招手,让蒋苹渝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蒋苹渝目光还放到那些纸张上。
显然蒋苹渝自己也好奇,定罪落罪什么的到底是怎样的流程,还有就是关心自己和张周的命运是否有一天也会被这些所谓的卷宗所左右。
“老爷,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女眷?”蒋苹渝问道。
“嗯。”张周道,“这次的罪行会比较大,很多女眷其实已经被官府所收押,如果最后罪名成立,她们以后的生活将会跟以往大相径庭,流离失所都是轻的。所经历的很多事……不可想象。”
蒋苹渝道:“那是挺可怜的。”
张周道:“连坐便是如此,与家族兴衰荣辱与共,规则之下也无可厚非。你也无须担心我们自己家的事。”
“嗯。”蒋苹渝点头。
“倒是最近,应该把家里多收拾一下。”张周也要给蒋苹渝找点事情做,“顺带将几个铺子也打点一下,回头城外再置办个庄子,偶尔我可能出城一趟,去办点事情。再就是让卿儿她们也都做点事情,也别总闲着。”
“老爷,家里的事,您就不必担心了。”蒋苹渝倒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角色。
贤内助。
不让张周为家里的事操心。
张周微笑着点点头道:“张君的课业,你也多督促着,在朝为官,难以顾家。家里的人气也是该再兴旺一些,位极人臣,也要有点位极人臣的模样。”
蒋苹渝抿嘴一笑道:“老爷莫要乱说,被外人知晓可就不好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