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仪和张锐各率一路兵马,最初都有千人以上,到相约的第二天晚上,在马仪和张锐身边,已经都不到三百人。
这都已经是中军所部。
张锐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作战方式,到第二天晚上,他这边已经忍不住要撤兵了,尤其当麾下将领告知他如今的情况,更让他觉得……这场战事好像是超出预期了。
“小公爷,咱已经追出来六十多里,如果再不回去,前途茫茫不说,咱的火弹怕也会不足,这一路追击,杀鞑子有两千六百多人,如果再不撤兵的话……”
将士们已经打累了。
先是昼伏夜出几天几夜,接下来是一天两夜的长途奔袭追击战,还是在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且取得了让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功绩,这会儿还不撤,难道等死在草原上,靠鬼魂回去领功受赏?
张锐面前,火光冲天。
他们又灭了一个鞑靼人的营地,抓出来的俘虏直接就地格杀……这是学王守仁。
知道没法把俘虏带回去,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就地格杀,也不拿脑袋回去,只拿耳朵……反正已经有先例……以前就杀个几个几十个的,带个脑袋也无妨,但现在杀几千个,一人马上绑几个脑袋,半路上会不会遗失还是问题,重点是……这是很重的负担,对于轻骑兵来说,这根本不符合实际。
张锐跳下马,不远处有几个鞑靼人的壮丁还在地上爬,有士兵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把人给杀了。
然后一堆人在抢耳朵,分功劳的时候,各小队之间也在扯皮。
张锐道:“怎么回事?”
部将还以为在说鞑靼人为什么会堕马,便解释道:“鞑子为了应付我们的火铳,身前绑了很厚的铁板,这样咱的火铳是不能直接把他们毙命,但会直接将他们轰下马,摔也摔个半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过要么被打得肠穿肚烂,要么打坠马,他们可能还是会选择这样吧。”
张锐皱眉道:“我是问,他们在抢什么?”
部将有些无语,却还是如实道:“一直都是这样,远处打的,也分不清是谁发的火弹,然后就上去抢。这种事很常见,这还只是行伍之间的争夺,有的是兵跟卒在抢,大打出手的都有。”
张锐叹道:“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居然还能为这点事起矛盾。”
部将道:“小公爷,您是不知道,下面的同袍可都是靠这点功劳过活,当兵的日子可不好过,朝中那些阁老尚书的,从来都没打算让我们过好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今日,都想抢功劳回去,换房子换婆姨换地,不然咋办?一代一代过得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啊。”
张锐沉默不言。
他身为英国公世子,虽也是当兵的,但显然他当兵的环境跟眼前这些人不同。
“小公爷,咱还是撤了吧。现在的功劳够了,再追下去,只怕来不及跟马总兵汇兵了,也不知道马总兵那边怎么样了!至少咱这边……将士们都够了。”
张锐看了看部将,再看看那些火把映照之下,风尘仆仆跟随自己追击鞑靼人的将士。
他突然理解到了这群人的苦衷。
“好。”张锐道,“把前面收拾干净,这就原路返回!路上再遇到麻烦,一并解决了就是。”
“好咧!”
当将士们听说要原路返回,一个个都不知有多高兴。
正如他们之前冲锋时一往无前,现在有了功劳加持,这会都想着衣锦还乡,那是一种胜利的喜悦。
……
……
张懋参劾的奏疏发出去了。
用柳景的话说,他们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朝中人参劾他们的速度快,他们要做的,仅仅是要比皇帝下的判决更早一些,如果皇帝给他们的出征定性了,而他们辩驳的奏疏还没送到京师,那一切都就晚了。
与此同时,按照柳景的提议,张懋还去信一封到延绥镇的驻地榆林卫,将一封“请求合作”的信函送到王琼手上。
王琼看完张懋的提议,差点以为这老小子疯了。
“他儿子还在跟马仪的人马出兵草原,他就背地里行参劾之事,都说虎毒不食子,英国公这是要大义灭亲吗?”王琼没有在人前遮掩这封信,他就是要把事办得敞亮,甚至当着一众总兵、副总兵、属官、将领等,把信的内容公布。
延绥副总兵,襄城伯李鄌道:“大人,我怎么觉得,英国公这是要自保呢?”
王琼环顾了一下在场之人,问道:“你们也觉得,马仪应该被参劾,宣大总制王守仁应该被参劾是吗?”
李鄌急忙道:“卑职并无此意。英国公大概是头脑不清楚了,这会他应该选择跟新建伯共进共退,谁知他……也不知他到底哪根筋不对。”
王琼将这封信往桌上一甩道:“这老小子是癫了!战事尚未有结果,他就急着撇清关系,他以为偏关之外那点小胜,能掩盖他的懦弱无能?还指望本官与他一道当个疯子不成?”
在场的将官一听,就知道王琼根本瞧不上张懋,甚至压根就没有打算跟张懋有任何的往来。
不过想想也是。
你张懋再牛逼,也只是个英国公,眼前这位可是户部左侍郎、三边总制,大明文官接近于尚书的存在,甚至王琼回朝十有八九是要当尚书的……且王琼还有张周作为靠山,本身也是入值上听处的。
你张懋这种武勋,给王琼擦鞋都不配啊。
就这样,你个老小子还指望王琼跟你站一队?还主动抛出橄榄枝?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吧?
李鄌问道:“要不要去信一封,回绝一下?”
王琼厉目瞪过去道:“你认为有必要吗?不懂官场规矩的人,到头来也不容于官场。他不知理,难道本官还不知理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