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麟道:“实话说,太夫人很希望南京的案子,可以不再扩大,尤其是涉及到家父的。家父是犯了一些错,他愿意将之前贪赃枉法所得,甚至是纳贿的,都交出来,充作军费。”
“能问一句,是多少吗?”张周笑着问道。
朱麟显得很为难道:“家父暂时不在京,一时也没法查得太清楚,但至少六七万两白银,是能拿出来的。”
张周心想,人家贪赃枉法个六七万两,祖坟都能被刨了,而你家来个退赃就完全没问题?
脸还真大。
不过话说回来,以你们成国公府过去几十年在都督府甚至是南京镇守的位子上作威作福,只拿到个六七万两银子,谁信?
就以朱知节当初做生意所动用的本金,恐怕也不止这点吧?
朱麟道:“我们会替家父请罪的。”
“别跟我请罪。”张周道,“要提,就跟陛下提,看陛下是否能把这件事完全放过。像你们这样自己主动交代的,也是少见,就好像一些人,明明可能恶行比你们都多,但到现在还没听到什么要出来坦白的风声。”
“您是说……”朱麟似乎意识到张周在说谁,肯定就是英国公张懋。
张周笑道:“随便一说,没提别指谁,也别太往心里去。”
“是,是。”朱麟脸色很尴尬。
如此一来,头上的汗似乎更多了。
“心浮气躁也不好,喝喝茶,吃点水果,这天也太热,不过这几天就该过去了。”张周道,“其实有些事,你们家里应该是两手都要抓,一边是跟陛下坦诚过错,给朝中人立个榜样,只要令尊和知节在西北立功,那将功补过的事也可以再谈。”
“哦?”
朱麟似乎听出一些苗头。
连张周都知道,朱麟也只是看上去老实憨厚,但其实内心蔫坏,属于那种深藏不露的狐狸,如果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世家子弟,那就大错特错。
张周笑道:“这个榜样,非常重要,关乎到陛下可以先拿谁开刀,或者是分出个亲疏远近。”
朱麟道:“您的意思,是我们自陈罪行,让陛下降罪,却是给一些人压力?”
张周道:“你们自行理解,我可没说太多。且这种事,不都看自家的诚意吗?要是被一些人抢了先,到时无论陛下多想回护你们,到时只怕是……呵呵。”
你们先给打个样,自陈罪行,让皇帝把你们当鸡杀了,然后让满山的猴子怕得乱跑。
当然也不会真把你们这只鸡杀了,毕竟你们家两个骨干还在西北呢,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也要想想是不是会闹出兵变,至少也会先等西北战事有了结果。
一旦你父亲和你弟弟立了战功,那就可算是“将功补过”,而别家就没这么幸运了。
如此一来,朝廷的法度也算是彰显了,而你家也能有转机,甚至可以彻底脱身,这多好?
朱麟站起身,随即又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小人谨记大人您的教诲,这就回去跟太夫人商议,自陈罪行,定不会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哪怕是冒着被抄家的风险,也要跟陛下陈述事实,如此方不枉费先祖的忠孝节义。”
……
……
入夜。
张周在城东的老宅,他正在跟杨鹏谈事情。
杨鹏把查案的细节,都跟张周详细说明,过了不多久,王时进到厅堂内,恭敬道:“公爷、公公,人已在外,给您送来了。是送到后宅,还是送到这里?”
杨鹏赶紧起身,笑道:“咱家还有事,就不打扰公爷您了。”
说着,他还给王时打个眼色,意思是干得好。
给张周办事,尤其是给你女婿办事,送女人给你女婿,你一点怨言没有,甚至还如此毕恭毕敬,实在是孺子可教。
张周笑道:“我就看看,在哪都一样。”
人还是王时送的,王明珊就在旁边站着,张周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
不过想想也是,王明珊从来对这种事都毫不在意,不是她刻意在伪装,而是她的骨子里就没刻下这种东西,什么争风吃醋、与人为恶的,那都是她生命中不曾存在的东西。
至于父亲在做什么,她也完全不在意。
话虽如此,但杨鹏还是很识趣,带着王时离开。
随后永康所提过的,嫁到户部郎中李行府上,做了儿媳妇的本来姓宋的女子,就这么被两个婆子给带到了张周宅子的正堂,出现在张周面前。
尽管此女子在来之前,曾经被用心梳洗过,但因为过去一些日子都是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中渡过,人显得很憔悴,手上还有一些淤青,一看就是戴过枷锁。
光是看模样,属于贤惠内敛的那种,要姿色还是有的,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
并非那种小家碧玉,的确是大家闺秀的类型,若是乍然站在人面前,就能给人一种贤妻良母的感觉。
“民妇见过大人。”女子见到张周,也是跪下来行礼。
张周一摆手,随即婆子退下。
张周道:“起来,让我看看。”
李宋氏站起身来,显得颤颤巍巍,大概以为是官府把她直接发配到这府宅为奴为婢,当然这也不算是有错,本来她就是跟那些罪眷一样,都是准备留给张周,直接送去滨海城的。
张周道:“永康长公主认识吗?”
女子听到永康的名,眼睛里算是重新有了几分光彩,却是忍不住流下眼泪道:“落罪犯妇,不敢与长公主攀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