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绘有布列斯利家徽的马车驶上街头的时候,天色不过刚刚泛起一层淡淡的、灰蒙蒙中又带着一丝暗紫的白。
若是平日,圣城茹尔兰达应当还沉浸在清晨独有的静谧之中:晨雾淡淡,反射着将明未明的天光;晨风凛冽,连最早起的鸟兽都尚不愿离开温暖的巢穴,只时不时懒洋洋地叽喳几声;晨光未明,神明尚未睁开祂异色的双眸凝视大地,只有最见不得人的罪犯会在此时无人的街头游荡……
平时,这是连最想攒功的异端审判官们都不愿出没的时刻,更别提那些原本就懒洋洋的卫兵们了。
但今日,却是另一种奇怪的景象。
沿街的店铺依然门窗紧闭,但大街小巷上却满满的都是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城里穷苦的平民,他们身上的衣服在反复的浆洗中褪了色、打着补丁,但依旧整洁,像是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他们的眼下有着深重的黑眼圈,那是没有睡好的疲惫,脸上的表情则不尽相同——或愤怒、或恐惧、或不安、或迷茫、或激动……他们扎堆站在街头,低声讨论着某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在看见布列斯利家的马车经过之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讨论,静静地盯着行驶的马车,眼中却是满满的鄙夷与仇恨。
莱托心下一惊,拉上了马车的窗帘,缩回了车厢之中,远离了窗户。但只过了十数秒,混血猫兽人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再度撩开窗帘,从窗帘与马车窗户的缝隙里偷偷地瞧着窗外的景象。
与他大哥说的一样,昨晚这诡异的梦境来势汹汹,几乎波及了城里每一个人。
随着马车的行驶,莱托不仅看见了扎堆的、絮絮叨叨低声讨论的平民,他还看见了富贵人家的仆役在人堆里穿行、打听着消息,而富人们则身穿华贵的睡袍,站在沿街的豪宅窗边鬼鬼祟祟地查看着外界的动向……
慌乱的兵士们急吼吼地从家中跑出,连自己的盔甲未曾束好都没有注意,那股子心慌意乱显而易见。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是会轻轻拂过,还是摧枯拉朽地毁去一切。
布列斯利家的马车悄悄地在街头拐了个弯,在一条无人的阴暗巷道前缓缓停下,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数秒之后,一个全身裹在兜帽披风下的身影从巷子深处的阴影里窜出,跃进了开着门的马车。
莱托关上了车门,来人脱下自己的兜帽,赫然是布莱斯。
马车再度往前行驶,顺畅地仿佛并未在此停留过。
车内的莱托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情况有点糟糕。”布莱斯说,“所有人都做了差不多的梦,只是视角略有差别,但梦境只是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如今城民的情绪已经被点燃,而我们的政敌们已经抓住了这次机会。
我听说另外几个枢机主教准备联手弹劾你。他们一直在觊觎我们布列斯利家族的财产与利益,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糟老头子坏得很。”莱托咕哝道,“天天只会拿我的血统说事,就好像他们蠢笨如猪的子孙们会比我做的更好一样。这一次他们打算用什么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