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让伦敦人举出哪些地域可以代表伦敦权贵与显赫商贾的居所,那么马里波恩与梅菲尔肯定会位列这个榜单的前列,而在马里波恩区与梅菲尔交界的位置,坐落正是玛丽波恩区最闪耀的建筑明星。
在紧邻繁华商业街牛津街与皇家园林摄政公园的地方,存在着这么一座新兴的住宅区域——摄政新月楼。
皇家建筑设计师约翰·纳什爵士一生中曾经规划设计过许多知名的建筑项目,例如白金汉宫改造计划、摄政公园及玛丽波恩公园的园林设计,以及兴建特拉法加广场、圣詹姆斯公园与海马克剧院。
但这却并不妨碍摄政新月楼成为他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
自从1820年摄政新月楼落成后,皇室成员、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无不对这里趋之若鹜,而那些瞄准了与他们建立关系的交际花们更是将这里视为社交圈宴会的最高殿堂。
而摄政新月楼的落成自然也带动了附近房价的飞速上涨,无数奢侈品商店、大型商业区纷纷在附近建立起来。
曾经亚瑟也有机会在这里拿下一个小套间,当时他只是对这里的房屋价格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后续了解后,他才颇有些庆幸当初没有从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的手中拿下这里,要不然这份人情可就显得过于厚重了。
但是回头想想,没拿下这个地方又颇有些可惜,毕竟除了白金汉宫,应该再没有其他任何一处地方可以像是摄政新月楼一样,在早上起床后便能看见那么多名震欧洲的大人物了。
不过可惜归可惜,万幸的是,亚瑟的一位朋友最近正好要乔迁新居,而他的新家正是这里。
伦敦的清晨,雾气还未散去,在一片薄薄的水汽了,车轮缓缓停在了摄政新月楼前。
一只黑色马靴踏在生硬的灰色砖瓦道路上,大檐帽下喷出阵阵烟圈,亚瑟抬头看了眼通体象牙白如同月亮般具有蜿蜒美感的建筑群,而他的身后正是先王乔治四世最得意的杰作——摄政公园的不胜美景。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他的身影便被守在新月楼各处入口的警卫捕捉到了。
警卫踩着步点走到他的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衣着,旋即开口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
亚瑟只是回了句:“查尔斯·惠斯通先生,我已经和他预约过了。”
警卫恍然大悟道:“那您应该就是黑斯廷斯先生了吧?惠斯通先生昨晚已经和我们打过招呼了,您到了之后直接上去就行,门牌号2-1B,我来给您带路吧。”
亚瑟微微点头,在警卫的带领下,亚瑟很快便来到了挂着黑铁金边门牌的房门前。
警卫轻轻摇铃,伴随着几声叮铃铃的声音,房门没多久便被人拉开了,浮现在门后的面容正是挂着浓重黑眼圈的惠斯通先生。
他头上戴着睡帽,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亚瑟,这么早啊?”
亚瑟看了眼他的模样,只是问了句:“你这是刚睡下?”
惠斯通将他让进屋内,自顾自的倒了杯咖啡,窝在客厅壁炉旁的沙发里:“刚搬新家,我有些太兴奋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
亚瑟打量着这座上下两层的六居室房间,将手里提的礼品放在了茶几上:“看着不错,这里应该不便宜吧。”
惠斯通满意的陷在沙发里,眯着眼睛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好像踩在云朵里:“确实不便宜,整整四千镑,要是换在格林威治,这钱都够我买下一条街了。”
亚瑟一挑眉毛:“怪不得你昨天死活不愿意拿香水,非要让我付现金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房子。艾特尔先生还真是没说错,女人靠哄就行,一瓶香水就能搞定,但男人多半是不行。”
惠斯通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问道:“艾特尔先生是谁?”
亚瑟脱下帽子挂在衣帽架上:“一位画家,也是皇家美术学院的教授,你要是有兴趣找他画肖像画,我这里还有他的名片。不过顺带一提,价格不便宜。”
惠斯通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那还是过一阵子吧,这个房子几乎把我卖留声机的钱掏的差不多了。我还打算在摄政街开一家分店呢,剩下的钱暂时不能乱动了。不过话说回来,伱今天这么早跑过来是干什么的?总不能是专门来给我送礼品的吧?”
惠斯通说到这里,忽然又问了句:“对了,你昨天的那个香水,芮谜,价格真的很贵吗?”
亚瑟端起咖啡杯:“那得看你怎么界定了,如果是两百镑一瓶,它肯定是不值的。不过对于那些上流贵妇来说,让她们花上几镑甚至十几镑的价格去预约订制,我相信应该会有人愿意。你没见过芮谜先生,所以应该不知道他在拿捏贵妇人方面其实是相当有经验的。饥饿营销,私人订制,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有人在19世纪就已经把这套玩通了。”
惠斯通细细品味了一番:“那……或许我应该趁着他没做起来之前,先给他投一笔。芮谜先生有兴趣在摄政街开店吗?等我盘下一间那里的店面,或许可以考虑专门留出一半的区域给他卖香水。”
亚瑟只是笑了笑,他将兜里的名片甩到惠斯通的面前:“你自己去和他谈吧。我觉得短期之内,芮谜先生应该不想再见到我了,他好像很讨厌警察。不过我倒是能理解,这也算是法国人的通病。”
惠斯通摇了摇手指道:“那不一样,亚瑟,他讨厌警察是因为他以为你要敲他竹杠,但如果你能帮他赚钱,那么他的态度很快就会转变了。你看,就拿我举例,我讨厌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咱们俩现在相处的却还算可以,因为我靠着你卖唱片和留声机赚了这么好的一间房子,那么那些事情就算过去了。”
亚瑟从上衣兜里掏出纸笔记录着:“查尔斯,看来你的社交恐惧症好的差不多了。这样的话,有没有兴趣下月在皇家学会登台给大伙儿讲一个?法拉第先生那边我一直拖着也不是事情,顺带一提,我这里有点小道消息,因为留声机的发明,皇家学会好像打算弄个声学实验室,让你去做学科主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惠斯通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硬了:“演讲就算了,还专门搞实验室?他们怎么想出来的?我待在家里自己弄就挺好的,实验室我没兴趣。”
亚瑟问了句:“有专项经费和职务工资你也不去吗?”
惠斯通摇头道:“亚瑟,你是在苏格兰场干的,所以你压根不知道皇家学会的待遇到底有多低,你难道没看见法拉第先生那身演讲用的燕尾服都是洗了再洗、好几年都舍不得换新的吗?我现在的日子比待在皇家学会舒坦多了,让我去做实验室主任,我还不如回去开我的乐器行呢。”
亚瑟听到这儿,忽然琢磨道:“那你说,我要是劝法拉第先生出来干,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呢?”
惠斯通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出来干?那法拉第先生多半是不乐意的,他那人不怎么在乎钱,只是想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实验。之前也不是没有公司想请他出来,但是都被他一一回绝了。要我说,虽然法拉第先生已经备受推崇了,但是他的地位依然是被低估的。
人们都说牛顿爵士是离神最近的人,正如威斯敏斯特教堂里他的墓碑上写着的那样——自然与自然的法则,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上帝说:让牛顿去吧!于是,一切都变为了光明。
而在我看来法拉第先生则是距离艾萨克·牛顿爵士最近的人。电学与磁学的奥秘,同样是在一片蒙昧之中,在一片黑暗之中,是法拉第先生为我们指出了方向。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人物,却因为太过一根筋而受穷。法拉第先生但凡有牛顿爵士一半会钻营,那这会儿也早就非富即贵了。”
亚瑟挑眉问道:“钻营?你指的是牛顿爵士拿微积分算股票,结果在南海公司案里赔掉了十年工资的那一次吗?”
惠斯通辩驳道:“人总是会犯错的,艾萨克·牛顿爵士也不例外。况且他不也承认错误了吗?他说:我可以预测行星的运动,却无法预测疯狂人群的动向。再说了,牛顿爵士可是拥有国王御赐的无限制免税权利,赔点钱对他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法拉第先生但凡能从牛顿爵士学到点诀窍,他的日子一定比现在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