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什么,是要我抱你进去吗?”
姚芯被这句冷不丁的话吓得差点炸毛,立刻东张西望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尽管他清楚程湛当然不可能这样干,但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依然让他提心吊胆起来——万一呢?于是他只能苦着脸钻进后座,等到程湛也坐上来关好车门,他便把自己挤到车门边上缩成鹌鹑,假装自己不存在。
“我的车很小吗?”
姚芯立刻摇头,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从车门上撕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好。
程湛的车确实不小,但姚芯依然能感觉到两人衣服的布料在随着汽车行驶时轻微的晃动而互相摩擦着,姚芯尽力忽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痒意,悄悄地把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
“现在住在哪里?”程湛又问。
姚芯想了想,谨慎地报了出租屋附近的一个广场的名字。
说完,他们都安静下来。沉默在密闭的空间发酵,良久,程湛才重新开口,问他:“刚刚在和苏裕清聊什么?”
姚芯刚动了动嘴,程湛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不要撒谎。”
“……”姚芯不满地撇嘴。
对程湛而言姚芯就像一个透明的水晶制品,漂亮,精致,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程湛不用过多猜测就能领会。就好比现在,姚芯和他提到“Linda”,那个离职的女孩。
说到她时他的眼神闪烁,语气吞吞吐吐,程湛问:“很困惑吗?”
“什么……?”姚芯没跟上他的节奏,转过头来茫然发问。
程湛看他总比他自己更要透彻,因此他也总能轻而易举地点出他的疑问,“Linda把苏裕清拉黑,这个举动你想不明白对吗?”
“我不明白。”姚芯在他面前有难得的坦诚,因为比起对他过分溺爱的父亲,当他遇到问题时,程湛是一个更适合答疑解惑的人选。他小声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很可怜……”
“但是她做了一件‘可恨’的事。”程湛如他所想般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些姚芯不愿意说出口的话,他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并冷静地剖析,“她用自己的‘可怜’,‘骗’走了别人的钱——这让你难以看透她这个人,你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形容她,对吗?
姚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想要完全准确地去形容一个人是很难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程湛的声音低沉,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吸引着你听下去的力量,“尤其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包括刚刚和你聊天的,苏裕清。”
姚芯觉得他突然的这个转折有些生硬,但没有发问,而是听他继续道:“你觉得他的话完全可信吗?如果公司真的没有给他升职,他还能做到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再追究吗?”
“……”姚芯张了张嘴,因为程湛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程湛在黑暗的车厢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像是不经意般道:“他年纪轻轻能够坐上总监这个位置,你觉得是靠什么?工作能力?”
姚芯不说话了。程湛见好就收,“但我们不需要搞明白每个人的想法,就像我们从公司的角度出发,只需要作出决策,然后推行,确保不要出现任何差错就好了。”
他的话说得有些残忍,姚芯不是很爱听,可他又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这就让他更不开心了。
车停在他说的那个广场,他打开车门,却看见程湛从另一侧也下来了。“送你到家楼下。”对方理所当然地道。
姚芯脱口而出,“不用了。”被袖子遮住半截的手指藏在里面暗暗绞紧,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入掌心,传来一阵钝痛。
他不觉得贫穷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想让程湛看到自己生活的困窘。
但程湛那洞察人心的敏锐似乎暂时消失了,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并且朝他伸出手,说:“走吧。”
广场上空无一人,湿漉漉的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流下来,像某条奔涌的河流汇聚在二人身边,而他们是河中心唯二扎根的两块石头,月光河水潺潺绕过他们,唱着一成不变的歌。程湛依然向他摊开他的掌心。
姚芯没有去握。他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知道程湛会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