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秋原躺着没动，定定地看向天花板的方向，即使永远是一片虚无的黑。他如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到底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多长时间呢？一天？两天？或许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夜晚而已？如此黑暗，如此宁静，空无一物，目不可视。他好想出去，哪怕是只能吃那些能划破喉咙的野草，哪怕是天为被地为席呢……他好想出去。

胃液好像正在消化他的胃袋，咕噜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交感神经系统高度紧张，心悸，手颤，冷汗淋漓，头晕目眩……四周的静谧和黑暗沉沉地向他压了过来，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脚步声。

秋原和光猛地坐了起来，不是幻听，真的有脚步声。

那声音在禁闭室外缓慢而沉重地响起，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秋原的心脏狂跳，是有人来查看，还是……释放他？

门缓缓开启，一束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刺破了长久以来的黑暗，那光刺的秋原和光想要落泪，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近乎贪婪地去看。

门口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秋原眯了眯眼睛，勉强辨认出来那是个小他两岁的姑娘，平日里在孤儿院没有什么存在感。

“和光哥哥，神父叫我给你送饭。”女孩的声音细小而谨慎，她手中提着一个简易的食盒，微不可闻的香气从食盒里传出，攥住了秋原和光的胃。

秋原和光从床上摔了下来，踉跄着手脚并用着爬向门口。

女孩被吓了一跳，连忙将食盒放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似乎生怕他会突然失控。

秋原和光顾不上那么多，他几乎是扑向了那个食盒，打开盖子的瞬间，即便是最简单的食物——一块干面包和一碗清水，在此刻对他来说都是无上的美味。他狼吞虎咽，几乎忘记了咀嚼，直到咽喉因噎住而剧烈咳嗽，眼泪都被咳了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和光哥哥，你……还好吗？”女孩细声细气问道。

秋原恢复了些力气，抬头。“为什么是你……神父呢？”

女孩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神父……他让我来劝劝你，他说如果你诚心认错，主会原谅你的。”

“我……认错？”秋原的声音有些嘶哑。“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

他倏地停住了话语，他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给这个女孩带来灭顶之灾。

却没想那边女孩却轻声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我都知道……秋原哥哥，我也曾经和你一样，但是我没有你这么大胆……”

“你知道？”秋原听到自己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为虎作伥？”

女孩几乎要哭出来，声音变得尖锐。“那你要我怎么做？神父说只要我定期把‘不服管教’的孩子们名单上报，只要我定期来劝劝你这样‘执迷不悟’的孩子，就可以让我离开这里，真正被收养，开始新的生活……”

愤怒和悲哀一同涌上秋原和光心头，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斥责的话来。

“至少，至少他们一直到‘毕业’前，都是怀揣着希望的……”女孩抽泣着，似乎在陈述，也是在说服自己。“但是你……和光哥哥，你的出逃，差点让所有人都为你送命。”

秋原和光愣住了，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脆弱、恐惧和矛盾，都是他熟悉的，因为那也是他的一部分。

“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一旦有可能暴露，他们会杀了我们所有人，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女孩牙齿在打颤。

秋原和光应该清楚的，以他的头脑不可能不清楚的，但他发现自己之前似乎是有意回避了这种可能，只想着逃离，然后才有可能回来拯救和他一样的孩子们……

“对不起……”他最终只挤出了这三个字。对不起，让无辜的人卷入这场无妄之灾；对不起，他无法给予她所期望的安慰或承诺。

女孩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他。“向神父道歉吧，和光哥哥，就算为了我，为了我们。”

道歉吧，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去当一只待宰的羔羊，看着自己和大家一步步走向屠宰场的最终命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