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从不会亏待跟随他的人,更加不会亏待立功的人。
三十个成年壮丁,基本已经是王家庄的大部分力量了。这些人要是全死在外面,王家庄的生产能力都要断崖式下降。
所以在回到了庄里以后,王言便安排着给各家送肉,送布匹,送油盐。战死人的那两家,王言更是直接就给盖起了新房。重伤没死,但是基本丧失劳动力,只能做些轻省活的,王言直接让管家王福礼从家里牵了一头牛送过去,还带了一堆的草料。
除此以外,又宣布了村学的扩建计划,还要在村里弄个粮食粗处理的磨坊。
要不说原始积累都是血腥的呢,不血腥不暴富。这一次出去抢了一把,足够王家庄整个的翻一遍。但显然不能那么做,毕竟他直接给钱让村民们富裕,比起他带领村民们一起劳动致富,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一者在于村民的凝聚力,二者在于村民的长久富裕。
出去送了牛回来的王福礼,正看到才洗完澡的少爷,正懒散躺在院子里的晒太阳晾头发。还是十分无礼的,只穿了一条让家里老婆子改出来的大裤衩,手边放着的就是茶水,小栋梁则是在一边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一本书诵读,安逸极了。
“少爷,都已安排妥当。”
“甚好,福叔辛苦了。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人来寻?”
“盛家大少爷来过两次,留了两封大娘子的信,传了盛大人的口信,让少爷回来以后去府上。欧阳公家的欧阳公子随着盛家大少爷来了一次,在书房呆了半日,两人分别拿了一些书离去。”
“一会儿我写回信,你让人带着去盛府找盛家大少爷,我明日先拜会了欧阳公,下午过去。”
“是,少爷。”
“有金、有银二位哥哥的房子怎么样了?”
“再有半月就好了,媒婆子也相看了几个人家,今年应是都能办妥当。”
“所谓成家立业,别让有金、有银再种地做木工了,书读的不好也是开了蒙,家里的商事越做越大,用人越来越多,你带着他们俩接手经管一下,以后也好独当一面。”
“好,这就安排。”王福礼笑着点头应下,拱了拱手,“那我就先下去了。”
王言眼睛都没睁:“栋梁。”
“哦。”
正在喝茶水的小栋梁赶紧着用袖子擦了擦嘴,继续捧起了书,坐在小马扎上诵读起来……
因为特殊的亲近关系,盛长柏跟欧阳发那个小胖墩,来王言家里跟自己家基本是一样的。毕竟一个是未来的亲小舅子,另一个是正经磕头跪拜的老师的亲儿子,王言家里又没有女眷,这两个小大人随着同王言接触的越来越多,可是一点儿没有自觉,来了是连吃带拿。
人都是崇拜强者的,王言这样的乡下财主,十四岁掌家,没有人帮衬,堪称自立自强。到今年过了孝期,更是展示出了超人的文化、书法水平,最近更是已经成了扬州士子的代表,声望日隆。还不乏风流浪漫,更有才情。可以当街跟看中的女子求亲,更可以写出流传千古的名句。
虽然这其中少不了盛纮跟欧阳修的原因,但在那之前,却是要王言自己有能力,能够让盛纮愿意嫁女,让欧阳修愿意收徒才行。
所以王言这个大姐夫、倒霉师兄,对于两个硬装成熟的半大孩子来说,很让他们羡慕嫉妒,却又忍不住颠颠的凑近了去展示亲近。
王言捏着小胖墩的肥嘟嘟的脸:“好师弟,听说你很会享受啊,让我家的嬷嬷给你做了各种的糕点吃了一个遍。”
“唔,好师兄,我是给爹娘带回来孝敬的,我家的嬷嬷没有你家嬷嬷手艺好。”小胖墩被扯着胖脸,还要挤着笑。
“下次把你家婆子送庄里去跟着学学,听闻汴京的饭店有独门炒菜,为兄近日研究出了法门,弄了一套炊具,一并学了在家里做着吃。你要多动一动,看你胖的。”
“我娘都说胖了好。”
“痴肥短寿啊,好师弟。”
眼见着儿子呆住了,欧阳修好笑的摇头:“就是年岁尚浅,筋骨长开便瘦了,你唬他做甚?”
王言哈哈笑,拍了拍小胖墩的脑袋,这才坐下跟欧阳修一起喝茶。
当官到了欧阳修这个份上,基本上就没什么工作要做。尤其他很清楚的知道,在扬州根本呆不长。所以他根本不插手扬州事务,不改变原本的政治生态。只是在开始的时候,下一个指示,比如兴修水利,加大教育投入,接着就没他的事儿了。
扬州的地方官员懂事儿、做好配合,欧阳修就不找事儿,大家各自安好,实在清闲的很。要不然文人哪来的那么多的时间,风花雪月。
也是欧阳修在扬州有几个月了,想要求见的人都已经见过了一遍,这才落得清闲。像之前盛纮求见,可还是拖了一段时间的。
“消失七八日,忙何事去了?”
“生意上的小事。”王言随口糊弄。
“我看不见得是小事。听说你离家之前,在家杀了三头猪,当日还回来几个衣衫不整受伤的汉子,当晚你就带着人走了。”
欧阳修笑眯眯的看着王言,一副看你怎么编的样子。
“老师既然关心,学生便与老师好好说说。”
王言笑道,“学生家中虽有资财,却不及大商贾之万一。想要做些事,便必然要破些财。况人生在世,谁不想富贵绵长?学生自己小富即安,不缺吃穿用度便可,总要为子孙考虑一二。所以便招募壮勇,组织了两支商队,一支做江北的生意,一支做江南的生意。
不巧,前些日子江上闹了水匪,学生的商队管事当场被杀,其余人等受伤跳江逃命。共计十四人,只活回六人。连货带船都被人抢了去,损失惨重。学生无人可用,不得已之下,只得带着乡邻去把财货找回来。”
“我知你有勇武,然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地转运使乃我故旧,若来寻我,何用你以身犯险?”
“学生自己能解决,又何必给老师添麻烦?”
“岂不知今日事,他日会否事发,那时看你如何应对!”欧阳修吹胡子瞪眼。
王言笑着摇头:“老师不必忧虑,见过学生面貌之人皆已诛杀,且学生伪装了面貌。庄里人都可靠的紧,没有后顾之忧。”
“伤亡如何?”
“死了两人,重伤一人为学生救回来,都已经安排妥当。”
欧阳修奇道:“水匪又有几人?”
“二十六,有漕运劳力,也有为官府通缉的案犯,主事者为当地漕运管事外室之弟,因好赌成性,借了印子钱还不上,故而专找了一些亡命之徒在夜里抢劫落单的小船。”
“你庄中勇壮竟有如此战力?”
王言笑道:“因为水匪不成气候,学生又擒住了头领,他们见势不妙,便都跳了江。只杀了十余人而已,余等做鸟兽散了。”
欧阳修了然,他不通兵事,却了解人性,明白军心涣散。
他还是瞪了王言一眼:“此次是左近的江边,若下次是远在千里之外,看你如何行事。”
“若当真如此,那时候学生手中也该有合用的人手,哪里用学生去拼杀。”王言哈哈笑,“不瞒老师,此行所获颇丰,足够学生辛苦许久之功。以后真的手握大权,必要先加收商税,再行剿匪。”
“何必如此辛苦?不若拿地方大户开刀,既可来财,又可立威,端是好事。”
王言好像听不明白欧阳修的夹枪带棒,连连点头,似是一边思考的样子缓缓开口:“老师所言极是,如此便不能先剿匪,先加商税。若地方大户,连结地方,朝中有人,官小位卑,怕是难以成事。
当寻个差池,遣人寻一家富户杀了,将其加在山匪头上。而后再加收商税,再剿匪。老师当真老成,此谋国之道竟是随口道出,学生钦佩之至。且受学生一拜。”
小小年纪的欧阳发感受到了来自成年的不要脸的震撼,他是聪慧的,跟在欧阳修的身边也是有见识的,明白王言说话的意思。以他这一段时间对王言的了解,他知道,倒霉师兄是敢这么干的。
小胖墩都有这个认识,更别提欧阳修了,他只是玩笑讽刺之语,却没想到王言直接说出如此成熟,又让人忍不住发凉的想法。突的,他有些后悔收王言做弟子了。他以为,日后好弟子到了地方,就算没有山匪,都得让他给造出一个山匪来背锅,好将屠刀挥到富户的脑袋上。
他感觉王言要是变法的话,应该比范仲淹那帮人厉害,真脏啊……
看着在那行礼的王言,欧阳修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你主意太多,我可教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