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猎猎,吹的人精神。
大船行于运河之上,王言在甲板上,坐着小马扎。
在他身边,是随他一同迎着寒潮北上京城的王栋梁,还有两个强壮的随从。一来干杂活,二来当保镖。王栋梁毕竟还小,不成气候。总不能有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出手,那未免太没有逼格。
四人围着一个架起来的的小火炉,弄着加了不少东西的罐罐茶,一边吃着为小火炉烤的焦香的白面大饼、肉干。既暖和,又饱腹,还能看着运河边的各种景象,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杨广修大运河,确实是功在千秋。王言走陆路要晃悠半个月,走水路不过三五天。而且相对而言,水路比陆路更加的安全。小山贼弄个山头,三五个人就可以拦路抢劫,水上就不成,都是一船人,去的少了不够用,去的多了,后果很严重。
毕竟漕运是命脉,供应汴京这个人口百万的超级大城市的运转,出了岔子那可真是通天的大事,就如前文所说那般,挑动着大宋君臣的敏感神经。
而且水运相对来说要更加的平稳,不像陆路那样,还要经受许多颠簸。主要也是现在气候不对,若不然王言还是很有心情一路晃悠的,这是正经的古代旅游,虽然都不怎么好,但总是别于现代的感觉。
现在是十月下,通过州试的士子,要在十一月赶到京城,到礼部进行登记。之后的一段时间,是礼部对士子进行各种的验证。
比如因为教育资源的不平等,类似扬州、江宁府这等地方的州试竞争太过激烈,所以难免有人动些脑筋,想要在好的地方学习,再把户籍运作到那些相对来说差很多的州,以此凭借着更扎实的功底,抢夺原本州的士子的州试名额。基本跟一千年后的,一些从这个省跑到那个省的高考移民差不多。
这种情况当然要杜绝,所以礼部要进行查验。到了查验的这个部分,又好像是现代的政审,要做好应试考生的背景调查。
如此一直到过了上元节以后,便会由礼部举行省试,经过一个来月的阅卷打分的时间,决出二百来个进士。而后到了三月,通过省试的二百多人再参加殿试,决出最终的名次。再等上个五七八天,新科进士便会受到皇帝接见,同时也会得到接下来的任命。
欧阳修以前说的准备,就是在中了进士以后的五七八天之内,欧阳修可以找朝中的朋友说话,甚至可以给赵祯直接上书。这么点儿小事儿,欧阳修但凡打个招呼,赵祯都是不会拒绝的。
只不过王言最想去边疆任职,这是不可能的事,其他地方就无所谓了,所以在动身之前去拜会欧阳修的时候,王言就拒绝了好老师的帮助,他是真的去哪里都可以。
出发前,王言真做了许多事。
同华兰开始走起了结婚的程序,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大体相当于从见父母,再到订婚给彩礼。就剩下定日子结婚,要等到王言科考以后回来完婚。
又得了盛纮与欧阳修的嘱咐,而且还拿到了欧阳修的帖子,或者说是名刺,都是一个玩意儿。相当于欧阳修的名片,是用了印的,拿着帖子,旁人一看就知道是真的,可以见到欧阳修在京城中的朋友们。
这是欧阳修主动给的,让王言去见见他的朋友们。给王言拓展一下人脉,跟一众大佬建立一些联系,这些资源才是欧阳修这个老师最大的作用。当然另外一方面,也不无显摆显摆爱徒的意思。
在这一点上,欧阳修十分相信王言的发挥,肯定给他长脸。
到了他这个份上,能比较的也就是弟子了,谁的弟子牛逼,那就是谁牛逼。王言怎么样自然是不需要多说,只要不行差踏错,未来是必要为相的人物。再者不论是学问传承,亦或是对家中子侄的关照,欧阳修通过半年多的接触,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何况王言还已经立道,自成一派。只待不断的完善理论,便是一派大佬,名留青史。欧阳修可是不信,谁家弟子能有王言出色,真是长脸的很。
而有关于自成一派,王言其实已经开始了行动。
在他跟欧阳修阐述了他的一些理论以后,那时候州试成绩出炉,邀他参加的聚会很多。这一次王言没有拒绝,来者不拒,一天要参与两场,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只要邀请他过去,那他就必定会去。
不同于以往惯例的商业互吹、雪月风花,这一次王言直接开始自我推销了。每一场宴会,必有人要提及他当日于考场外说的四句话,那么他就顺势的引出欧阳修的提问,由此开始说起他的回答。必要将他的理论、主张说出来,吸引一些拥趸,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当然因为他年轻,以及没有完善理论,士子们都是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来看他提出的主张,而不是以对学问的追求,这其中的差距可就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种新的学说,发展的总很缓慢。因为最先要争取的,就是同龄人的认同乃至追随。想要征服上层阶级的领导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大佬包袱太重,绝大多数都会仗着年岁、资历来否定旁人,甚至动手打压。何况这还是道统之争,是真的你死我活。
另外一方面,肯定也是因为没有人提出一种学说的时候,就已经很完善了。往往一种学说,一家学派,都要先萌芽,再由传承下去的人来发扬光大,不断的完善理论基础。
就好像儒家传承至今,就是因为领头的大佬,不断的吸收别家精粹,积极向统治者靠拢,这才有了儒家的昌盛。
但到了王言这里又不一样,他的学说在提出来的时候,就是完整的。只不过是没有完整展示出来,留足了以后的空间。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提出来的学说是具有先进性的,但凡听进去一些,回去没事儿自己想一想,都得琢磨琢磨,王言说的对啊~
他们会自觉的帮助王言扩散学说,给王言提高影响力。
不仅仅如此,王言已经开始着手书写自己的学问心得,没事儿就放一本出去,让士子们看一看。而后再吸引一些各个山头的大佬下场打压,那时候大家开始论道。由此,大宋便是掀起了一场新的思潮运动。
先从文学角度着手,掀起一场学术上的运动,而后由虚入实,影响社会,及至彻底的改变、颠覆社会,这才是王言最终目的所在。
谁阻挡了他的变革,就办谁。可以说,造反是注定了的。
他的改革成果,哪怕是自己坐江山的王氏皇朝,尚不能保证后辈子孙是否能有力的维护。何况他还要自己头顶个爹,戴着镣铐跳舞,改革到了一定程度,人家动不动就要卸磨杀驴。
不把老赵家踹下去,怎么改革都是饮鸩止渴,根本性的东西是改不了的。因为一旦当他动了那些东西,就是他身死族灭之时。但是大宋确实强盛了,国祚再添二百年。
于是大宋君臣欢欢乐乐,开开心心,一点点的又崩坏到以前的样子,及至维持不住,国破家亡。于是后世史书上,有了王言的名字,在记载中,他是一代力挽天倾的牛人,人们批判着大宋君臣,批判着王言难改封建的愚忠,又可惜着他经天纬地,光耀千古的卓绝才华,不该死心塌地的给老赵家卖命……
历史就是这么一个轮回。
“这就是汴京啊,真大啊,人在城里怕是要走丢了去……”小栋梁站的笔直,还要垫着脚,看着远处宏伟的巨大城市。
“好看吗?”
王言双手拢在袖子里,披着皮草的披风,山风吹动了他的衣襟,也吹动了他的发梢。远处的汴京,当真是好大一座城市。尽管很久以前,王言也看到过,但毕竟不是经常看的。时隔许多年,再看感觉也是不错。
“好看,还是少爷想的好,来这里看过了,一辈子都忘不了。”小栋梁连连点头,痴迷的看着偌大的汴京城。
虽然大宋没有大唐的武德,但是对于汴京城,大宋的人们却是一样的向往。毕竟总是听说汴京城有多好,总忍不住要畅想一番的。无奈,这时候大多数的人们,一生也出不去百里方圆。
到了一千年后,一样有人此生没有出过县城,一样有很多人想要去看看北京而不能。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很奢侈。
“走了,咱们先去大吃大喝一顿,再好好的睡一觉。这几天坐船,晃的少爷我这身子软绵绵的。”
王言迎风舒展着筋骨,随即转身上了马车,一行人下了小山坡往城里过去。
这马车是盛纮安排过来接的,老丈杆子准备的很全面,安排的挺妥当,十分关照宝贝女婿。
如此一路晃悠到了城门口,由着把守城门的禁军以及小吏查验了文书,终于进到了汴京城内。
“姑爷,咱们去哪吃酒?”
看着王言等人土包子进城,慢悠悠的走,到处观瞧的样子,盛纮派来的京城管事不得不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