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常年在海上乘风破浪的人,才能够得到这种微妙的感应。
是时候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睁大了眼睛。
“行动!”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仿佛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就在他下命令的同时,两艘船的缆绳同时被砍断,帆船也在海风的恭送下,悄悄地飘入到了海面当中。
船上的风帆早已经涂上了黑油作为掩饰,此时因为夜幕,根本无法被外面看清,而且船上也没有点燃任何灯火作为照明。
眼下能够帮助埃德蒙-唐泰斯的,只有极为稀疏的星光,以及自己作为多年水手所积累起来的经验。
曾经的他是纵横在地中海的商船水手,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船长的器重,并且被所有人认定日后必将成为一位优秀的船长,他对海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操纵船只也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虽然在地牢当中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人生遭受了悲惨的灾祸,但是,曾经熟悉的一切,却再度通过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当中。
在他的操纵下,平底船在海面上漂流着,借助海风不断变换方向,缓缓地向着迈索隆吉翁的方向接近。
黑暗当中,小船开始开始接近沙洲,并且从沙洲之间的缝隙穿行。
海面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在海面之下,湍流却时缓时急,而且因为沙洲阻挡的缘故,水流的方向很乱,稍不注意就会偏航,更为恼人的是,在吃水很浅的礁石,即使是平底船,如果撞到了这些礁石,恐怕也再无能力行船了吧。
这确实是一段艰难的航程,埃德蒙-唐泰斯不得不用尽了自己的全部身心,死命操纵船只,他沉重地呼吸着,感受着海面的每一丝波动,小心翼翼操纵船舵的模样犹如是一个在和全副武装的对手搏斗的武士一样。
在有余暇的时候,他还会分出一些注意力,观察自己的副手所驾驶的小船。
此时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能见度非常低,即使两艘船挨得很近,埃德蒙-唐泰斯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在这个影子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船后方,显然他的副手也成功地操纵了那艘船。
希洛斯-安东尼奥斯,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要是他能够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边,一起为陛下效劳,那该有多好啊。埃德蒙-唐泰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隙进行无聊的感慨,很快他又将全部的注意力其中在了操纵帆船上面。
如同他命令的那样,两艘船上的所有士兵都没有彼此交谈,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任由小船带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境地,而海风和浪涛也在永不停歇地鼓噪着,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掩护。
在海风当中,小船穿行于沙洲之间狭窄的水道里,如果此时有人能够透过黑夜看清它们的话,一定会惊讶于这些小船令人迷惑的移动路线,犹如是在被醉汉操纵一样。
但是,尽管路线在不断迂回,甚至偶尔原地旋转,但是这两艘船仍旧以不可阻挡的决心,慢慢地靠近了迈索隆吉翁,靠近他们最终的目标。
时间对他们来首并不是无限的,因为到了后半夜,月亮就会开始出现在夜空当中,而那时候,能见度大增的情况下,要塞当中的哨兵应该就能够看清楚这两艘靠近自己的帆船了。
埃德蒙-唐泰斯心急如焚,但是他越是着急,手却变得更加稳,他双手操纵着船舵,既沉重又轻巧,犹如有着取之不尽的力量。
他在跟海风、海浪以及命运搏斗,每一次小船即将失控时候,他又用双手强行将它从命运的手中夺回,克服潜流,从礁石的旁边划过,他已经不再去关注到底离目标还有多远了,眼中只有一个个最近的障碍。
在如此强壮的双手与如此强悍的意志下,命运终于对他开始屈服,松开了扼紧命运的绞索。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埃德蒙突然感觉脚下的水流突然变得平缓而有序起来,那狂暴的海兽,似乎无奈地放弃了他和他的部下们。
他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浸透。
但是内心当中的狂喜却已经无法抑制。
虽然眼前还在一片漆黑,但是埃德蒙-唐泰斯突然停下了手,眼睛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一刻,他已经超越了自己。
“陛下……我成功了……”他没有办法喊出欢呼,所以只能在心中默默向他报捷。
这时候,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船开始变得稳定了,虽然没有人发出欢呼,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分明听到了那种存在于冥冥之中的狂欢。
不要太得意忘形,一切都还早……现在才刚刚开始……他连忙在心里提醒自己,强行浇灭那股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知道,在迈索隆吉翁的城墙和海面之间还有一道防波堤,不过因为事前,他在自己的副手、以及其他当地人的帮助下,早已经画好了要塞周边的地形图,并且已经和部下进行过无数次的图纸或者实操演练,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最难的一段路已经被他们攻克,剩下的障碍只不过是餐后的甜点罢了。
很快,两艘小船沿着早已经规划好的路线,慢慢地绕过了防波堤,进入到了迈索隆吉翁的边缘。
虽然因为黑夜的缘故,一切都还是笼罩在黑影当中,但是随着距离的接近,他分明感觉到了要塞城墙的轮廓。
他大口地呼吸着,鼓起最后的余力,操纵小船一路前行,最终,它们都慢慢地靠到了海边,靠在了城墙下的沙滩上。
重新和陆地接近的感觉,让埃德蒙-唐泰斯一阵虚脱。
他抬起头来,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与天空,此时那里似乎有什么幽影在攒动。
是的……月亮就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