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爵带着自己几个亲信的仆从,轻车简从地离开巴黎前往日照充足、气候温暖南方越冬的时候,也没有人去费神关注他的行踪,更不可能注意到,在这一行人当中,还有一个生面孔。
埃德蒙唐泰斯自然混在这一群人当中,在整个行动筹备期间,公爵一直都紧张不安,生怕被人看破端倪,他战战兢兢地清点好行装,预备好行程之后,快速地就动了身,直到离开巴黎之后,他的心情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庆幸之余,他又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和感慨。
“原来在他们心里,我是这么无足轻重。”在马车上,看着四周越来越陌生的景象,公爵叹了口气。“甚至都不值得戒备一下!”
“这个世界上,能够得到众人瞩目的人,本来就不多。”坐在旁边的埃德蒙回答,“不过您放心吧,等您不久之后再回来,到时候没有人胆敢再无视您了!他们只会以能够来您的客厅里站一会儿为荣。”
公爵只是苦笑。
“我倒是没有奢望过这么多,只要迎接我的不是断头台或者绞刑架,就足够让我满意的了。”
说实话,哪怕在几个月前,他都只想着庸庸碌碌地混过这辈子,不想参与到任何动乱和阴谋当中,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一切都面目全非,他也被身不由己地裹挟到洪流当中,不知道这股洪流能把自己冲到何处。
现在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反悔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然后祈祷上帝保佑波拿巴家族——对他来说,只要宫廷里有个位置,宝座上坐着什么人根本不重要。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做最坏的打算。
“伯爵,您能够答应我一件事吗?”他突然看向了埃德蒙。
“您请说吧。”埃德蒙点了点头。
“请务必照顾好我家人的安全。”公爵诚恳地请求着,“在离开之前,我已经给艾格妮丝留下了一封信,她知道情况,一旦苗头不对,首都出现动乱,她就会带着家人一起潜逃离开首都,避开一切有可能的风险……而我希望您到时候能够帮助她带着我们一家人离开,确保我们重新团聚。”
“我谨记在心。”埃德蒙想也没想地回答,“您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您的家人就不会有任何闪失。”
一方面,他自觉对艾格妮丝小姐有所亏欠;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陛下也不希望看到艾格妮丝小姐因为家人出事而精神崩溃,所以于情于理,他当然不能让艾格妮丝一家有什么闪失。
看到伯爵答应得如此干脆,公爵总算稍稍放下了心来。
这一段时间,因为接连不断的精神打击,他一口气比过去老迈了至少十岁,身体的虚弱和衰朽,他自己有着最直观的感受。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放心不下家人,尤其是他的继承人,毕竟古老的家系是他一生当中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自然也不愿意看到引以为傲的家系在他手中断绝。
“谢谢您的无私帮助,伯爵。”公爵刻意恭维埃德蒙,“我的女儿一直对您赞不绝口,称赞您的勇敢,我也听说过一些您的英雄事迹……在未来,我和我的儿子也许会有机会同您共事,我们非常乐意为您提供任何帮助,以回报您的帮助。”
虽然能力平庸,但是公爵毕竟也在宫廷混了这么多年,他甚至想要维持门第,就得借助势力,拉帮结派也是他的本能,所以哪怕在如此困窘的情况下,他也希望拉拢伯爵,毕竟看上去这位伯爵未来肯定会飞黄腾达。
“我只是做自己应做的事情罢了,不值得您如此夸赞。”埃德蒙微微一笑,“如果您希望回报我的话,那我建议您,尽力去为陛下效劳。”
“那是自然。”公爵立刻就打起了包票,“陛下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我们一家人自然要肝脑涂地去回报他……”
接着,他又放低了音量,小心翼翼地再刺探埃德蒙,“对了,伯爵,您
身为陛下的亲信,我想问一下,在您看来,艾格妮丝在他身边人当中口碑如何?”
公爵此时的神情,让埃德蒙心里颇感厌恶,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实质上代表什么。
可是,这不正是他为陛下效忠而换来的结果吗?
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必须做到底了。
“陛下身边的人们,都非常崇敬艾格妮丝小姐,她的风采,以及剑术,令我们折服。所以我们非常理解为什么陛下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接着,尽管心里不情不愿,但他还是加上了一句,“我相信,以后我们能够时常能够目睹她的风采,毕竟陛下非常希望用她来为民众宣扬波拿巴家族之威名。”
公爵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她眯了一下眼睛,接着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容。
无疑,这正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既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女儿换取筹码,自然就想要弄清楚,这个“筹码”到底具有多高的价值。
现在看来,艾格妮丝不光得到了陛下的青睐,居然还得到他身边的那些亲信们的一致认可。
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也许将来,她可以和特蕾莎公主分庭抗礼也未可知——毕竟法国人终究还是更喜欢法国人一些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有艾格妮丝照拂的话,自己的继承人就再也不用害怕门楣倾颓了吧。
一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翻出了几抹血色。
“我明白了……谢谢您,伯爵。”
现在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干脆把路走到底,只要能够达到终点,一切都还是值得的。
就这样,这一行人悄悄地越过了国境,按照艾格隆的意愿前来拜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