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马王夫妇进入巴黎时,不光是整个巴黎、整个法国都在急切地注视着他们,在欧洲其他国家的首都当中,也有着无数人怀着或欣喜、或忐忑、或愤恨的心情注视着眼下发生的一切。
巴黎是举世闻名的城市,法兰西更是欧洲乃至全世界前列的强国,它庞大的体量注定了它会成为欧洲天平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和它成为朋友还是成为敌人,都足以影响一个国家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它的政局变幻牵动了每一个国家,每天都有无数封信件偷偷地越过国境线,向各个国家的政府汇报所发生的一切。
而维也纳,正是这些信件的终点之一。
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在为此窃窃私语,就连卡尔大公夫妇似乎一成不变的乡间生活,也被这个爆炸性消息打破了平静。
“亲爱的,我们的女儿,真的就要成为皇后了!”在大公的书房当中,看完了最近的消息之后,亨利埃塔夫人喜上眉梢,对着丈夫大喊。
而相比于欢呼雀跃的夫人,大公本人神情却严肃得多。
“你认为她真的能当好一个皇后吗?”他反问自己的妻子。
“这个嘛……”夫人面露尴尬之色。
特蕾莎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对这个女儿非常自豪,但是夫妇两人对她的人生规划,可从来没有包括成为法兰西皇后,哪怕是对女儿极为自信的夫人,也对特蕾莎能否驾驭这个狂暴而又反复无常的国家有些心虚。
毕竟,就在40年前,已经有一个不幸的先例了。
“孩子总是会成长的嘛,我们女儿那么聪明,又待人和善,她一定可以得到人民的热爱的!”片刻之后,夫人逞强为女儿鼓劲,“再说了,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退路吗?我们只能盼着她好了,还能说什么风凉话吗?”
面对妻子的指责,大公也只能默认。
确实,事到如今,特蕾莎只能一条路走到底,然后祈祷上帝的保佑,能够平平安安地把皇后的冠冕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了。
这是她选的路,也是她义无反顾坚持要走的路,夫妇两个早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但是就算知道这一切,想要让他们完全对女儿放心下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之前他们担心女儿被波旁王室当成“叛贼”被砍了脑袋,现在他们担心她被革命群众当成“暴君”砍了脑袋,父母对女儿的牵挂和担心是永远不会中断的。
“特蕾莎肯定会给我们写信的,只是还没有那么快而已……”就在大公沉默的时候,夫人又重新开口了,“我们现在要想想给她怎么回信了,这信不要太啰嗦,也不要泼她冷水给她太多压力,就告诉她我们以她为骄傲,并且永远是她一家人的后盾就可以了。”
“你都已经想好了那还跟我说什么,你写就是了。”大公不以为然。
“难道你不想写吗?”夫人顿时就变了脸色,“平常你态度不冷不热也就罢了,现在是特蕾莎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作为父亲,难道你不应该给她一点鼓励和人生经验吗?”
“好了好了,我写就是了。”面对妻子的责备,大公不胜其烦,只能答应下来。
虽然表面上不太情愿,但大公实际上已经在构思等下该给女儿写下什么“肺腑之言”了。
在夫妇的拌嘴当中,时间欢快地流逝着,就连其他渐渐长大的孩子也个个欢天喜地起来。
他们的欢喜要更加纯粹和热烈许多,这些孩子们不懂什么政治,只知道自己的姐姐就要成为法兰西的皇后了,一个个都觉得与有荣焉——身为皇室旁支子弟,他们这一辈子所能期盼的,原本只是成为某个有力宗室而已,却没想到此时能够成为“法兰西皇后的亲弟弟”,可谓是人生的莫大光彩。
一家人就这样沉浸在喜悦和兴奋当中,却没有预料到一个不速之客悄然前来。
“什么?梅特涅来拜访我?”听到仆人传达的这个消息,大公略感震惊,不过很快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大公已经赋闲在家多年,基本上不问政事,几乎已经被政坛所遗忘,此刻首相大人有兴趣来拜访自己,用意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虽然大公和梅特涅的关系并不好,但是该有的礼数是必须做足的,于是他先让夫人离开,然后让人把首相大人迎到自己的书房当中。
“好久不见,首相先生。”看到梅特涅之后,大公以礼貌而又保持距离的语气向对方问好了,“我很高兴能够见到您。”
“好久不见,尊敬的大公。”梅特涅亲王也对大公颇为恭敬。
在寒暄过后,梅特涅迅速进入了正题,“我想您应该知道从法兰西传来的好消息了?我看您这里简直喜气洋洋。”
“对我个人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大公平静地看着对方,试图弄清楚对方的真正用意,“但我不确定您是否乐意听见它。”
“对我来说当然也是好消息了!”梅特涅亲王哈哈一笑,“首先,我们奥地利的公主又会成为法国皇后,这是对我们有利的;其次,来希施泰特公爵多少也能算是我的学
生,看到他如此有出息,我还是颇为欣慰的……”
“我想他应该不会对您留存有多少师徒之情。”大公略带讥讽地回答。
“真正的师徒之情,不是靠漂亮话堆积起来的,而是看行动。”梅特涅笑了笑,装作没听出其中的讥讽,“他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谎言家,一个精明的赌徒,那就说明他好好地学到了精髓,至于他感不感激教他这一切的老师,那反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不是吗?”
对梅特涅的自我解嘲,大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过从梅特涅异常温和的态度当中,他并没有感受到梅特涅的敌意。
虽然大公多年来不问政事,但是他在军队当中尚有积威,他轻易就可以通过旧日的部下打探到军队的动向。
所以他知道,最近军队并没有异常的调动,也没有紧急的动员计划,更没有向边境的集结——也就是说,对奥地利朝廷来说,没有武装干涉法兰西的计划,一切无事发生,至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对这个结果,卡尔大公倒是并不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