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沙皇军队的步步推进,俄罗斯帝国的旗帜离维斯瓦河仅仅一步之遥,华沙或者说整个波兰都已经陷入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因为艾格隆的授意,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在华沙到处散发庇护证件,允许有门路的波兰人流亡到法国去,而他们在辗转来到法国之后,一方面对法国皇帝的“宽宏大量”而感恩戴德;另一方面则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控诉沙皇对波兰的血腥镇压。
波兰所面对的灭顶之灾,在欧洲各国的政界当中并没有惹起什么波澜,因为在有识之士看来,这本来就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然而,在欧洲知识分子所把持的舆论界当中,这件事却成为了他们渲染“厌俄情绪”的又一个铁证。
在他们看来,波兰人犹如是大卫在挑战歌利亚一样,以自己孱弱的身躯反抗俄罗斯巨人,波兰的覆灭无异于是自由的烈火被万恶的暴君所熄灭(尽管实际上波兰人自己内部也有着非常严重的贵族对农民的压迫),他们一边痛骂沙皇的专制和暴戾,一边又用波兰人的遭遇来告诫本国民众,一旦被沙皇的淫威所统治,每个人都会面对何等下场。
不光在法兰西如此,甚至就连英国人也对此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沙皇对波兰的统治虽然是被维也纳和会确认的“合法”权利,但是沙皇本人的暴戾恣睢却极其惹人讨厌。
在这股舆论风潮的裹挟下,波兰的抵抗者被同情他们的知识分子看成了英雄,而它的流亡者,也受到了非常优厚的礼遇。
一方欢喜一家愁,波兰流亡者所受到的礼遇和青睐,让在巴黎的俄罗斯人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不自在。
哪怕最近得到了皇帝夫妇礼遇、因而名声大噪的普希金夫妇,也几次在社交场合上面对着类似的尴尬,要么有人谈论波兰问题,并且表达出了对俄罗斯的反感;要么更糟糕,有波兰流亡者在场,并且毫不掩饰对这个俄罗斯诗人的敌意。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会因为舆论而选择息事宁人,然而普希金一直是个暴脾气,他从来都不打算退缩,他不光想要为自己的俄罗斯祖国挽回颜面,甚至还想要尽自己所能,去挽回已经跌落谷底法俄两国的外交关系。
上次俄罗斯大使馆参赞加曼宁伯爵拜访他的时候,就已经让他燃起了成为两国沟通桥梁的兴趣,而现在为俄罗斯的形象“孤军奋战”的处境,更是激发了他的热情。
他默默地等待着,希望得到这样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就在不久之后的一天,枫丹白露宫举办将要盛大的夏日庆典,而普希金夫妇两个人得到了艾格隆夫妇送过来的请柬,邀请他们作为贵宾出席。
很显然,在这种名流齐聚的场合下,皇帝夫妇如果亲切接待他们,更加会让诗人名声大噪。
这种难得的殊荣,普希金当然不会推辞。
按照约定的时间,他和夫人一起乘坐宫廷派过来的马车来到了枫丹白露宫。
和往常一样,艾格隆先是单独接见了他,两个人一起漫步在花园当中,感受着户外的蓝天水色。
因为私下里两个人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所以艾格隆并没有太拘束,而是相当随和地打起了招呼,“我的朋友,最近在巴黎过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陛下,我在巴黎算是小小地出了名,人们都想看看,能和皇帝交朋友的外国诗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普希金诚实做出了回答,“不过,他们看我的眼神,恐怕跟看杂技团的猴子差不多,他们只想看看我的脸,倒是没有几个人在乎我的诗……”
“哈哈哈,你的要求太高了!诗人总是曲高和寡的,能找到几个知音就算走运了。”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虽然大家见你只是想要看看新鲜,但总比无人问津要好,不是吗?”
“这倒确实没错。”普希金也承认,自己确实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无论这种追捧是来自于什么原因。“所以,我非常感激您,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和我的妻子恐怕永远也无法在巴黎得到这么大的名气。”
“不用谢,作为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艾格隆摆了摆手,“话说回来,就算现在人们不识货,但是我想他们迟早都会明白你是多么才华横溢的,我只是提前让大家先认识你而已。”
皇帝陛下的吹捧,让普希金心里也不免有些暗自得意,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以后也会拿出我全部的本领来创作,免得被人讥笑浪得虚名……”
“这才是应该的嘛!”艾格隆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艾格隆又开起了玩笑。
“你在巴黎呆了这么久,有对哪位夫人或者小姐对你调情吗?我想,应该会有不少人,会希望体验下俄罗斯诗人的异域风情吧?”
对于艾格隆的调侃,普希金本来也只是付之一笑,但是他马上心中一动,发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契机。
他虽然希望致力于“法俄友好”,但是之前两个人之间从来不谈论政治话题,他也不想要“污染”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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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决定要稍微有技巧一些,找到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话题,然后切入进去,这样就显得好像只是临时起意一样了。
而现在,他认为机会就来了。
“我本来也满怀着类似的期待的,希望在巴黎留下我的罗曼史,然而现实倒是让我有点失望……现在在太太小姐们的聚会里,最吃香的话题倒不是什么俄罗斯诗人,而是可怜的波兰诗人或者乐师……我大概很快就要沦为过气明星了,陛下。”
虽然他故意用不经意的语气说出来,但是艾格隆却洞若观火,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的真实用意。
业余选手和专业选手还是段位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