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意志,也早已经隐晦地传达给了巴萨诺公爵。
作为给波拿巴父子两代皇帝长期效劳的老外交家,巴萨诺公爵也同样明白了陛下在反复无常的摇摆当中所隐含的深意。
而不管他心里认同不认同陛下的想法,他的职责和义务,就是执行陛下的意志。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接着以略带讥讽的笑容看向了梅特涅。
“首相阁下,您涛涛不绝的演说,确实雄辩,确实引人入胜,以至于我都感到深有同感,可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难道您忘了吗?当初不就是您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扶持萨伏伊王室,把我们法国人彻底挡在了亚平宁半岛之外,让我们远离了意大利;而现在,您又对我们口灿莲花,试图说服我们帮助您维持意大利的现状……尊敬先生,您难道不觉得,您对我们的期待有点太高了吗?不管我们认同不认同您的话,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又有任何理由做什么呢?”
巴萨诺公爵满怀嘲讽和愤懑的诘问,让一向口若悬河的梅特涅,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确实,这事儿有点太尴尬了。
1815年的维也纳和会上,为了压制过于强大的法国,梅特涅煞费了苦心,他为此搞出了一系列的领土变动:法国北部的比利时地区交给荷兰王国;中部的莱茵兰交给普鲁士;南部则重点扶持撒丁王国,为此还把热那亚交给了它。
当时看上去这个安排可谓精妙,三个国家成为了反法第一线的排头兵,从上中下一起围堵法国。
然而到现在,仅仅才过去了十六年,他精心构筑的法国封锁线就莫名其妙地崩解了。
首先是比利时,发动了对荷兰的起义,然后英法两国暗中勾兑,最终居然得出共识让比利时自行独立成为一个王国,梅特涅对此虽然惊愕愤怒,但是面对英法两国的共识他却也无法抵制,只能予以了默认;
如果说北部藩篱是被“拆解”的话,那么南部就更加打脸了,原本的反法排头兵萨伏伊王室,神罗帝国最古老的王室家系之一,居然为了自己的野心,摇身一变准备成为意大利民族的代言人……如此厚颜无耻的换装play,让梅特涅不仅感到由衷的讽刺。
于是,顷刻之间,他的整个构思都已经崩溃了,而萨伏伊王室这个“回旋镖”已经成为了他一生中的巨大尴尬(当然,后来只会让他越来越尴尬,甚至1848年萨伏伊王室趁着维也纳爆发革命还对奥地利宣战,准备趁火打劫,可惜自己战力太差,轻松被打败)。
如果他要点脸的话,恐怕现在的他就已经要气疯了。
好在,他的一大优点就是善于唾面自干,接受任何难以忍受的现实。
既然现实已经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动,那么再生气也没有意义,只能根据现实情况,重新重组政策,哪怕与昔日的对手握手言和也无所谓。
而他现在就准备这么做。
“过去,围绕着我们两国伟大国家之前,确实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不愉快,或者说得直白一点,我们之间的争斗,造成了太多血流成河的灾难。而这种灾难,现在已经完全不合时宜了,难道您没有发现吗?法兰西和奥地利如果继续角力,在意大利无谓地消耗力量,那么最终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然后便宜了其他所有心怀不轨的国家……历史上的教训已经太多了,现在我认为,我们应该彼此携手,这样才能够稳定住天主教世界的大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您当年如果这么说那就更好了。”巴萨诺公爵只是平静地回答。
梅特涅知道,对方这么不动声色的样子,其实就是等待自己出价,不过对此他倒是并不着急。
“最近,路易莎长公主殿下身体不大好,如果她能够前往法国,见到她的孙儿孙女,这肯定会让她大为欣慰,”他看似随口地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这种当然不是随口一言,而是在暗示,路易莎手里的帕尔马公国可以作为“奖励品”给波拿巴家族,让她去世之后,由某个孙子或者孙女继承。
目前的北意大利,除了伦巴底和威尼斯被帝国皇帝直辖直辖,摩德纳、托斯卡纳和帕尔马三个小公国也同样处于哈布斯堡皇室成员的统治之下,只要能够笼络住波拿巴皇帝,确保伦巴底和威尼斯的安定,那么从中拿出一点小小的筹码来交易,也不算什么大事。
况且,根据过去的协定,一旦路易莎公主死后,这个帕尔马公国就会返还给两西西里的波旁王家,反正要让出去,让给谁不都是一回事?
当然他搞了无数次这样的秘密谈判,深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反正现在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机,他慢慢地和法国皇帝勾兑也不迟。
现在,只要彼此之间留下“善意”,创造未来的合作空间就可以了。
他正好也可以等一等,利用“法奥接近”的消息,再去吊一吊其他国家的胃口,看看能不能搞出更好的交易筹码来。
所以,他现在甚至不想把话说死,故意只是用了模糊的暗示,为的就是未来万一有需要,可以原地不认账。
这条可恶的老狐狸!他的首鼠两端,巴萨诺公爵又怎么可能没看出来?所以他立刻在心里暗骂。
不过,公爵倒是没忘记,自家的陛下和首相也是这么对奥地利人玩花活的,毕竟大家彼此彼此,欧洲各国之间已经尔虞我诈了千百年,谁也并不比谁高尚一些。
“陛下当然非常欢迎长公主殿下来访我国,一尽天伦之乐——”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立刻做出了回答,“不过,首相阁下,个人感情,是很难改变我们根据国家利益而决定的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