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帝王之子(2 / 2)

韩擒虎把还没来得及看的那卷布帛拿出来,在烛光下看完,递给李靖。

李靖接过一看,头皮阵阵发麻。原来,身旁这个呆呆的小男孩,竟然是当今皇帝的私生子!

帛书写得明白:独孤皇后天性妒忌,十四岁嫁与杨坚时,夫妻二人曾发誓彼此忠贞,不生外子。然而杨坚得势之后,与当时北周皇帝后宫欧阳姬有了私情,于大成元年生出一子。欧阳姬深知独孤氏绝不会留下活口,便秘密遣人把孩子送到终南山找叔父欧阳信德,次日即被鸩杀。欧阳信德与韩擒虎有袍泽之情,曾在战场上救过韩擒虎的性命,做过北周时的相州刺史,后辞官归隐太白山精研医武。收养侄女遗婴后,欧阳信德秘密前往河南嵩山少林寺(其时更名陟岵寺,不久恢复寺名),隐姓埋名,给孩子起名欧阳孤星。不料三年后,独孤魂探得消息密告皇后,于是血腥再起。欧阳信德不愿累及佛门净地,只得南下投奔韩擒虎,一路击杀追踪高手无数。

布帛由欧阳信德用血书写,字迹潦草,显然在逃命途中匆匆写就,多处语焉不详。不过,仅就当今皇帝私生子这一条,足以令人震惊。独孤皇后连派高手阴杀欧阳孤星,自是不惜一切代价斩草除根。现在孩子在庐州军府,除非韩擒虎造反,不然难逃活命。

“三郎,你意如何?”韩擒虎在李靖阅览帛书之际,脑袋里想了许多法子,但终究不能决断。

“舅父若向皇帝上表奏明,能否保全性命?”李靖看着呆坐的孩子,一时也无主意。

“上表,也是一策。”韩擒虎咳嗽一声,显然内伤极重,“不过我的命或许能保,但这孩子的命保不住。”

“可是,他毕竟是当今皇帝血脉……”李靖认为,父亲杀子,毕竟有违人伦。

“真是小儿之见!”韩擒虎双目一瞪,“当今皇帝,与独孤氏生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五子,岂能容许皇帝与前朝嫔妃的私生子存活?三郎,请记住:帝王之家,一无父子,二无兄弟,只有利害!退一万步讲,圣上真的大发慈悲认了这个孩子,其他皇子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以独孤皇后手段,岂能放过!”

李靖年幼不太明白,但听闻此言,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倘若舅父不具表上奏,军府之中难保不泄机密。”李靖俊俏的小脸变成了苦瓜,“一旦事泄,恐怕舅父会惹上麻烦……”

“不是麻烦,是株连九族。”韩擒虎轻叹一声,“独孤魂确为这些杀手中最厉害的,素来做事机警,恐怕也有援兵,再不济也会留下线索。所以,这位小主人不能在军府过夜。”

“舅父是说,让韩重大哥把他送出去?”李靖反应挺快。

“韩重是军府校尉,去年接你南下也因入京公干,现在突然消失必引嫌疑。”韩擒虎皱眉道,“再说送到哪里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送到江南陈国,不久也将被平定,圣上派我南下正是为了筹备此战。”

李靖一听,就知道平时妙策无穷的舅父,这回是真的犯了难。突然,一个念头闯入脑中:“舅父,我有一策,不知可不可行?”

“快讲!”

“送到孙先生那里去。”李靖扬起眉毛,“孙先生游历民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加之武功又高,天文地理医术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由他养育教导小兄弟最合适不过。”

韩擒虎呆了一下,突然对空一揖:“欧阳世兄,其实你也知道我不能收留小主人。但你知我与思邈有割命之交,才投我而来。请仁兄放心,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不过小主人跟了孙半仙,恐怕与王图霸业再也无缘……哎,一切都是命数吧!”

说罢,抱起欧阳孤星,轻声说道:“小主人,你是当今天子骨血,奈何造化弄人!我不管你能否听懂——韩擒虎忠于大隋,更忠于诺言!他日你长大成人,要记住忠肝义胆四字!”

一直呆若木鸡的欧阳孤星突然张嘴,童稚之音响起:“忠肝义胆……”

韩擒虎把他交到李靖手里,郑重地说:“三郎,你虽有腿伤,但事不宜迟,今夜必须离开军府,前往蜀中青城山寻找孙先生。你要知道,这一路除了伤痛,还有追杀,极有可能丧命。你若是不想做这事,舅父也不怪你。”

李靖跪下磕头:“靖儿领命。舅父保重。”

于是舅甥二人迅速行动。李靖负着欧阳孤星,韩擒虎开启演武厅中暗道,秉烛前行。

终于到了出口。但见月色昏昏,衰草连天,秋露袭人,已是三更天。韩擒虎把一个装了五铢钱和衣物的包袱挂在他肩头,叮嘱道:“三郎要走小道,直奔郊村渡口,乘舟先过南巢,到濡须口,再乘大船前往江陵,从巫峡入蜀。到了成都,投奔青城客栈,找一个叫杜几的人,他会带你去见孙先生。”

“靖儿明白,舅父请回。”李靖想着要与舅父离别,眼泪就要下落,但他忍住了。走了几步,韩擒虎追了上来,把靴筒上的短刀连同皮鞘一起取下,掀开李靖的裤管,绑在他的小腿上。

乘着夜色,李靖再没回头,径直往前。突然,他觉得脖颈上有雨点打下。他抬起头,天上无雨,想必是孤星的眼泪。

韩擒虎返回演武厅,韩重已候在那里。

“都处理好了?”韩擒虎问。

“是。”韩重躬身回答。

“今夜看到独孤魂的人,每人赏十金。”韩擒虎沉声道,“告诉他们,凡有泄露者,父母妻儿一个不留!”

“是!”韩重领命。

正在这时,门外有卫士大声道:“报!御前左领军将军皇甫仁到。”

韩擒虎一惊。这皇甫仁,是皇甫迥之兄,皇帝手下红人。他把铜盆往案下一踢,在韩重耳旁交待几句,整了整衣衫,开门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