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草堂,二人浑身湿透,赶紧换了衣衫。张轲在堂中沏了茶水,请谢康途饮茶。
大雨连天直下,打得屋顶簌簌有声。张轲道:“这初冬响雷,我十岁时遇到过一次,次年大旱,赤地千里,大江也变成了小河,牲畜渴死者十有八九,大梁饿死者上万人。三十年后初冬再现惊雷暴雨,莫非又有灾祸发生?”
谢康途道:“初冬打雷虽属罕见,总归还是有的。谢某见识有限,但不大相信天道、命理、征兆。凡事若是天定,那梁隋陈三国争这船谱做甚?让老天平定天下罢了。以在下浅见,人活在这世上,还得自强不息,方为正道。”
张轲抱拳道:“谢船主所言极是。命理时运,不过方士之言罢了。”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美娘和李靖。美娘正让青妮把打湿的头发擦干。李靖被张轲目光扫过,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谢康途道:“事在人为。就说木立小兄弟,形貌英俊,为人通达,虽遭逢不测,但总能逢凶化吉。谢某行商二十余年,所见之人没有一个能与小兄弟比肩。这样的少年英杰,必成栋梁之材,出将入相也未可知。只是眉心、山根隐有锁链,或有牢狱之灾。”
张轲点点头:“张某曾与僧璨神僧有缘一见,神僧所断亦是如此,说木立系栋梁之材,只是较为坎坷。没想到谢船主也是善相之人。”
谢康途哈哈一笑:“谢某相人,全凭一念,毫无根据,也无名师指点。不过对小兄弟的推断,大致不会有错。”
张轲重又抱拳道:“张轲命途多舛,一生坎坷,人到中年,丧妻无子,劳而无功。虽名为国舅,但皇帝疏远我,皇后不见我,所以只能草间偷活,时时彷徨无助,不知路在何方。还请谢船主为我相一相,此生是否再无机遇?”
谢康途回礼道:“国舅宅心仁厚,性情恬淡,多有善举,又潜心为学,智识不凡。若说出将入相,其心不狠,其志非宏,恐难以达成;然而巡牧一州,晋位大夫,却也不难。”
张轲起身再拜:“谢船主,州牧、大夫之职,张轲不敢当。然而谢公说我性情,却是直指要害。张轲拜谢。”
美娘听谢康途说李靖能出将入相,喜上眉梢,上前为谢康途添茶,笑问道:“美娘也请谢船主相一相,小女子是否难择夫婿,只能在这渔村孤独终老?”
谢康途道:“公主龙凤之姿,兰心蕙质,大贵之相。谢某平生所见女子,无一人可与公主相比,必为王公夫人。”
张轲笑道:“适才谢船主就说木立兄弟要出将入相,现在又说美娘要做王公夫人,莫非是想撮合他俩么?”
李靖羞红了脸。美娘嘟起小嘴,撞了舅父一下:“舅父尽会说笑!你瞧人家小兄弟才多大?”
张轲正色道:“你不就比他大四岁嘛!况且木立小兄弟救过你性命,你也救过他的命,我看比那些所谓的王孙公子可靠得多!舅父自知才疏学浅,也无意功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王公显贵,看似锦衣玉食,一旦遭遇政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史上罄竹难书。我只盼你安份守己,平平安安过一世,也不枉舅父疼你一场。”说完,竟然目中蕴泪。
美娘扑到张轲肩上,呜呜哭出声来。
原来,张轲一路行来,见养女在杨广和李靖之间犹疑不决,心头焦急。他为人忠厚,无意功名,故虽以国舅之尊,却无一官半职。他知杨广对美娘有意,但却利用美娘去寻船谱,心头十分不快。但美娘既然愿意,他也不好多说。对于李靖,行为举止都令他满意,因此他想在杨广再来纠缠之前,把这门亲事说破,也好断了美娘的皇室大梦。
谢康途见话已说到这份上,轻咳一声道:“若是国舅、公主不嫌木立小兄弟尚无功名,愿下嫁于他,谢某倒是乐见其成。”
张轲道:“我是极其欣赏木立才学为人,不过要看美娘是否愿意,木立家人是否赞成。”